没有了,他什么都没能再说出口。
——我乃阳溪君,我马车上有君上!
他什么都没能说出口,飞来的箭矢在他眼中无限放大,他怀抱着他梦寐以求的传位诏书倒在了血泊里,于是那卷诏书也全为鲜血所污。
他的马车被射成了刺猬,汩汩的鲜血从车缝流淌而出,伴随着短促的“啊啊”两声叫唤。
没人注意这小小的一辆马车,玖氏与西门守城军正在激战,不远处响起动地的马蹄声。
玖玺桓惊诧回头。
唔——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兵马呢?
这也是跟随谢涵而来的文武百官心声,只见谢涵带着他们走出去没多久,就遇上一串军容肃肃的兵马,放眼望去,长街之内,无穷无尽,草估一下,一两万罢。
分析了一下如今城中兵力构成,他们大胆猜想,难道温留君文谏不成打算要兵谏?
——这......不妥罢。
谢涵解释,“如今城内纷乱,故涵命我温留军护送诸位大人,否则诸位大人若有意外,我齐国朝廷无人矣,涵岂非成了国之罪人!”
甭管心里怎么想 ,众人纷纷言谢,“温留君思虑周全”,“现在都中确实不太平,还要多谢温留君”。
人在千军万马包围中,好听的话自然可以不要钱地输出。
于是谢涵又带着两万温留军、文武百官去西城门了。
在玖玺桓听到动静时,谢涵一行自然也听到了前方交火声,他大惊失色,“现在如何会有人攻城?莫非虞氏余孽?”
这是最合理的猜想,外国的不可能,总不会一点声响也没有从边境直接打到都城罢?
等到车马开进,看清人,哦豁——敢情城内人在向外攻城。
谢涵拔剑,怒不可遏,“玖家主,你在干什么?”
一年多了,玖玺桓再见谢涵,竟觉恍然,他看看谢涵再看看他带着的文武百官,忽然发现自己似乎掉进了某个陷阱里。
那边谢涵已经提气扬声道:“西门令大人,我来助你!”
便指挥温留军加入战斗。
玖玺桓带了一千人,是的,一千人,加上城门守军中的几百个三家子弟,再是精锐,也双拳难敌四手。
何况沈澜之一向吹嘘自己“天下第一守城大将”,他指挥人马,游刃有余,还遥遥向城门中人呐喊,教人怎么开小门放他们的人马上来帮助杀了三氏子弟。
战斗是一边倒的胜利,接近尾声时,拾氏和须氏姗姗来迟。
他们很守信,是玖玺桓提早了一个时辰出发,遥遥看到西城门战火时,须弥瞬间洞悉玖玺桓的心思,暗骂対方无良,等走近定睛看清场中全貌后,心里咯噔一声,怎么回事儿,怎么多出来这么多旁人?他讶然道:“发生何事?怎么打起来了?”
西城门火把通明,绑了玖玺桓后,谢涵、兰深和西门令一起站在城墙上,谢涵高声问,“玖氏攻我扶突西城门,违法乱纪,皆以伏诛,拾家主、须家主现在率人,所谓何来?”
“温留君?”须弥张了张嘴,不是在宫里?不是明天一早出发去太庙?
他又看看対方身旁兰深,他认得这人,不是才约好了一起交换人质,还推心置腹了一番,说好了帮他们向温留君美言,明日和谈。
他立刻怒道:“竟有此事?城门护我都城安全,护君上安全,玖氏竟然攻城,莫不是要放外敌进来?”
他这一句“君上”令文武百官在惊/变中如梦初醒,七嘴八舌,“対啊——君上呢?”
“我等不是来劝君上的?”
谢涵下城门,带众人去询问司寇府,得到阳溪君没有过来的消息。
期间,须弥跟进,向旁边熟识的重臣问道:“怎么回事?玖氏为什么要攻城?老夫与拾家主收到西门有战斗的消息,还以为有外敌,立即率人前来支援。”
拾夏不善言辞,苟在须弥边上,问出心中所想,“温留君怎么在这里?”
那重臣心中并不相信,朝谢涵方向拱了拱手,“谁知道呢?还好有温留君助西门令守城 ,否则我等梦中城门已破,扶突危矣。”
谢涵则排查阳溪君,排查、排查......
最后排查到一辆千疮百孔的马车。
众人腿一软。
“君、君父?不,不会的——”谢涵双手颤抖,掀开车帘,顿时瞳孔放大,前排首先看到的群臣“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众人仿佛意识到什么,一个个下饺子似的跪了下去。
谢涵进入逼仄的马车,将齐公的尸体抱了出来,只见其脑门、胸口、腹部、双手、双腿共插/了十七支箭,鲜血还没干透,还在流淌。
他将人放在干净的地上,再也忍不住,跪在対方身侧失声痛哭,“君父——儿子来迟了,都是儿子来迟了——”
哭过一阵,他忽然惊醒,呼喊道:“太医呢?太医呢?神医不是在宫中,来人啊,传神医党阙——”他七手八脚地开始捂齐公身上淌血的洞眼儿,接着怒吼,“人呢?还不来替君上包扎伤口!”
群臣欲言又止,见谢涵面色苍白,好像溺水之人抓住最后浮木的模样,不忍说出口:君上显然已经去了有一会儿,纵是大罗金仙也救不得,包扎伤口毫无用处。
须弥和拾夏一起跪在群臣中,対视一眼:怎么回事?
不只是放棘门军进来?
事情大条了。
别吱声。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私攻西门,棘门军进来后,成王败寇,守城军死了白死。
被发现了,没能让棘门军进来,玖氏最多脱一层皮。
可现在是弑君啊——
他们伏着身子,眼高于顶的两位大家族长,此时把头低进尘埃里,只希望没人注意到他俩。
党阙很快过来,遥遥见西城门处跪了一地的人,心里就是一凉。
走近,见昨日还有起色的病人,转个夜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关键这病人还不是一般人,他也觉得腿软了。
然后就対上谢涵满怀希冀的目光,“神医,快救救我君父!”
这种目光党阙看过太多次了,可生死有命,人力所不能及。
这种事他也做过太多遍了,仔细地查了一遍齐公的眼耳口鼻、脉象、心跳、指温,一刻钟后,他跪了下来,痛声道:“齐君殡天了——”
这像是某一个信号,寂静的城门,破晓的日光,满地的百官,一瞬间哭声大作。
“君上——”
“君上!”
“君上!!”
昊王忽十九年暮春,齐公谢皋溘然长逝,为玖氏乱军射杀于齐都西城门,到死也没有见到他那信任了半辈子的爱臣,甚至到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死,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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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值班,不更。
今天先更了。
第520章
谢涵低着头, 跪了很久很久,没有出声。
大音希声,大象无形, 人悲伤到一种极致的时候是不会哭泣的。
离得近的臣子只见其侧脸冷峻至极, 他隐约记得温留君的面部轮廓是极柔和的,好像秀丽的山川、荡漾的微澜,此时却觉对方是陡峭的险崖, 汹涌的波涛。
他有些害怕, 边痛哭边轻声道:“温留君节哀。”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 解冻了谢涵, 他“啊——”的一声长啸从那几乎染红的马车上拔下一支箭矢,一个“玖”字清晰可见。
他的目光好像择人而噬的凶兽,他的声音满含能鸩杀活人的怨毒, “玖氏,虺蜴为心, 豺狼成性, 攻我护都城门, 杀我无辜将士, 挑拨内乱,诛臣弑君,神人之所共嫉, 天地之所不容,当夷三族,永绝于世!①”
他侧头看了沈澜之一眼, 对方立刻领命而去, 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替玖氏求情。
玖氏留存在扶突的人确实不多,很快玖家被重兵包围, 男女皆下狱,唯有谢娴被一顶软轿妥善送到宫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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