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真的路过那儿, 还歇过脚, 取过水。莫说谢涵队内顿时人人自危,谢涵也是一惊, “此言当真?”
“岂能有假?”那文士掩面泣道:“十室九空,还有襁褓幼儿,可怜呐——”
“君上贵体违和,小臣擅做主张,请温留君城外歇脚,待一月后,若无人发病,定当赔礼道歉。”那文士深揖一礼,“如此不敬,全是小臣一人过错,温留君要怪,一月后就是杀了小臣,小臣也决无怨言。”
“好话歹话都叫这位大人说了,本君竟不知该如何回复大人。”谢涵淡淡道:“恐怕也只能夸赞大人高义。大人放心,你为宋侯病情考虑,为鱼腰城内万余百姓考虑,本君岂会怪罪?”
文士引路道:“小臣已为温留君连夜建好行辕,请温留君移步。”
谢涵轻轻挥袖,“也不知这一路会染了多少人,本君现在立刻遣人画下一路前行路线,为国家稳定、百姓性命,请大人即刻派人沿途封锁。”
那文士一顿 ,“呃”了一声。谢涵忽后退一步,“哦不——本君大意了,大人与本君如此贴近讲话,岂能再进都城为姐夫分忧,并这一队壮士,快快随本君一道去行辕罢。”
说着,他伸手就去抓甲士为首者,那人连道:“不——不行!”
“怎么不行?”谢涵冷笑,“本君堂堂一城之主,尚且为百姓甘愿自囚,足下又是什么品阶的官职?本君一个外国人,都知道怜惜鱼腰百姓,大人受本国百姓供养,竟还不如本君?”
那将领还要挣扎,却被王洋、霍无恤一左一右抓住双手,他急忙看文士,“魏大人——?”
那魏大人深深看了谢涵一眼,徒叹道:“还是温留君心思缜密,小臣险些铸成大错。”
谢涵微微一笑,“请——”
进了行辕,这队甲士仅百余人,谢涵手下却有五百武士,还不是任其蹂/躏?
只瘟疫一事,人心涣散,霍无恤、王洋立刻召集人马,进行安抚,随后派他们与宋国甲士一道打猎拔草、烧火做饭,询问宋国国中情况。
而谢涵则拉着那位魏大人谈天说地,以免其发现制止。
那魏大人自然对谢涵满心防备、滴水不漏,却不知自己只是个幌子,守着的士兵早把该漏的都漏完了。
——宋侯病得很重,神医党阙都被请过来了。目前太子期监国。
谢涵问霍无恤,“你说这‘瘟疫’是宋太子的手笔,还是宋侯?”
霍无恤道:“殿下不妨问问宋使。”
谢涵倏忽笑了起来,“无论如何,如此行事,定是鱼腰城内情况危急至极。”
宋嵩觉得自己真是太倒霉了,好端端回国,一下子就“被瘟疫”了,说来说去,都是那天在楚王书房外,被温留君看见了。
瘟疫——等下君上会不会为了除掉温留君,连他这个堂弟一块解决了?
他满心忧郁,对月悲饮,谢涵就是这个时候踏月而来,“宋兄何故叹息?”
宋嵩很想拎着对方衣领疯狂摇晃,“因为你!”然而一路被对方支配的恐惧,使他低头看酒,几乎掉落一滴男儿泪,“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做什么女儿姿态。”谢涵哼笑一声,“怕被宋侯一并解决,直说就是。贪生怕死,人之本性,谁还会笑话不成?”
“温留君你你你——”宋嵩猛地抬头,抖着手指,霍无恤抱着剑,立在谢涵身后,不悦道:“宋使如此指人,可是对我家君侯有什么意见?”
要说宋嵩怕谢涵,那原因很多,一因小国对大国天然的畏惧,二因谢妤怕谢涵迁怒,三因谢涵几可以言诛人,四怕对方天马行空的操作,比如这样那样把他从向明月馆里捞出去美其名曰保护他,五因对方一路以来的试探几乎令他丢盔弃甲……
那宋嵩怕霍无恤的原因就很简单——小动物的直觉,这是个狠人,他刚不过。
现在,他就怂怂地摇头,飞快收回手指,“岂敢岂敢?”
谢涵在他对面坐下,“宋侯如要杀我,宋兄必死无疑。”
要不要一张嘴就这么劲爆,宋嵩差点给口酒噎死,“咳咳咳”地放下酒,“温留君怎么这么说,是魏大人担心城中百姓。”
“真有瘟疫,他还敢过来直接与本君对话,就算他敢,料那将官是没这胆子的。”
宋嵩放下酒杯,“温留君究竟想说什么?”
“宋兄千里赴楚、风尘仆仆,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就这样死了,当真不恨不怨?听说宋使有一对儿女,没了父亲,何其艰难啊?”
宋嵩捏着酒杯,几乎红了眼眶,只牢牢低头不露半分,“温留君不必说这些话,是臣没有完成君上嘱托,还险些令温留君在这个非常时刻入都。”听了魏大人的话,他已知如今境况大有不妥。
“本君与宋兄同行一路,早知宋兄对宋国赤胆忠心,并无意挑拨离间。”
宋嵩相当无语,“那温留君刚刚?”
“白说两句废话罢了。”谢涵道:“现在咱们进入主题。”
宋嵩:“……”
谢涵:“听说宋侯快要不行了。”
宋嵩拍案而起,“温留君休要咒骂寡君!”
霍无恤拔剑出鞘,“你待如何?”
“不、不、不如何。”宋嵩瞧着几乎一瞬间递到他鼻尖的剑尖,咽了咽口水,“人固有一死。”
谢涵抚掌道:“宋兄是大忠,忠宋国而非宋侯,如此高义,涵佩服。”
宋嵩小眼神看他,怯怯的。讲真,他就怕这样的谢涵,天马行空,你摸不着边际,不知对方要干什么。
谢涵问:“宋兄以为,宋侯可是明君?”
“君上在位期间,几乎将我一小国发展为中等国家,乃我国亘古明君。”
“不错,宋侯审时度势,几次大战,在几国联军中,出手快准,拓地七百里,又在齐梁中左右逢源,偏偏把握好度,至今没因朝齐暮梁被灭国,天纵奇才。”谢涵不吝赞美。
宋嵩却越加一头雾水,“那温留君的意思是?”
“可宋侯是宋侯,不是谁都是宋侯沂,他能把握好度,下一个宋侯能吗?不能的话,他怎么收拾他君父留给他的烂摊子?
梁齐楚会忘记他的三心二意吗,不会!
只要下一个宋侯没有他宋沂审时度势的水准,等梁齐楚腾出手来了,必解决你国。”
宋嵩隐约明白这点,更隐约明白所以君上派他请楚国庇护,现在这份隐隐约约被谢涵撕碎了,鲜血淋漓地摆在台面上,他腿一软,咬牙道:“温留君究竟想说什么?”
“天下间竟有你这样愚钝的人物?”谢涵怪道:“本君说到这儿,难道你不是该审视太子和诸公子资质,谁堪比宋侯?”
“要知道上一个儿子收拾不好君父留下的烂摊子的国家,就是梁国;你以为宋国会比梁国更经得起消磨吗?”
“太子眼光尚可,却优柔寡断;诸公子不肖君上,八公子、九公子尚且年幼……”宋嵩失神喃喃,忽然反应回来自己犯了大忌,忙掩唇住口。
“做什么捂嘴巴?难道以为自己讲的是什么辛秘?”谢涵不屑,“宋期连自己的妻子都护不住,他的优柔寡断谁还不知道吗?其他几个公子连宋期都比不上 ,还能成什么气候?”
宋嵩脸色涨红,却又不敢也没理由反驳谢涵,赌气道:“温留君如此侃侃而谈,何不给嵩只条明路?”
“什么都要本君说,宋兄还要项上人头何用?”
宋嵩脖子一凉,虽知不可能,可还是觉得某霍将军的剑随时要收割他脑袋一般,紧张下他绞尽脑汁,好似回到了幼时进学,回答不好,太傅就要打手心的时候。
呜呜。
他飞快地想着诸公子,想着对面的人,想着国中局势,想着梁楚齐,最后猛然一惊,“温留君想扶公子斯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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