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他一个人了,自知无法对付恶妖,可武士不能退缩,只有战死。他抱着必死的信念,为了心中的信仰,与恶妖搏斗。不想杀人无数、过往不可战胜的恶妖竟然顷刻灰飞烟灭。
在他杀死宊蚨的一瞬间,他的身体开始变化,他的皮肤变得乌黑,覆盖着丑陋的绒毛,它嘴巴开始变大,露出尖利的牙,他的背后长出漆黑的翅膀——
他成了宊蚨。
被他所救的小姐吓得尖叫。他想带小姐回府,小姐却涕泗横流地逃跑,他绝望又生气,怒极杀了小姐。
——难怪这么多年来从没有勇士杀了宊蚨救小姐们回去。
原来妖也曾是人。①
我一直引以为戒。
可——”
谢涵捂着双眼,“果真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霍无恤坐在床沿,拿开床上人的手,他看到他眼中是如此的矛盾,“君侯统揽全局,是我们的主心,当初心不变,方得始终,否则即使成就大业,也是麻木不仁,就像勇士永远救不了小姐,又何以完成今日的梦想。而我——”
他执着对方的手贴着自己干净的一半侧脸,“我是臣下,只管任务,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倘有一日,成了恶妖,君侯除妖便是。”
勿以恶小而不为,有时候踏出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第三步,直至深渊。
谢涵仰面闭上眼,伸指描摹对方眉眼,低低笑了起来,“霍无恤啊霍无恤,这世上竟有一个你。”
他睁开眼睛,差人拿来药膏和帕子,替人擦拭血水。
擦干净后,露出额角一个交叉两杠,各拇指宽的裂口,创面不深,仅达皮下。他点了点那个“×”形伤口,目光锐利,“可——你是还要做多少先斩后奏、违背我意志的事?”
“且你做了,我又岂能不知道?一丘之貉罢了。我还能躲在你后面良善地享受胜利果实吗?我如何服众?”
谢涵打开药罐,抹上那还在渗血的伤口。
霍无恤嗅那药味,表情略有奇特。
“你闻出来了。”谢涵低声问,“是不是?”
霍无恤抿了下唇,“君侯做的,都是对的。”
“无恤,你真是长大了,这张脸真是日渐英姿逼人,俊则俊矣,却——”叫我如鲠在喉,谢涵抹完药,将那罐子丢进对方怀里,“却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你既觉得我做的对,就日日夜夜都涂这腐药,直到伤口烂到肉里。”
霍无恤紧握着药膏罐子,应道:“是。”又问,“那君侯三日后可否启程回温留?”
谢涵摇头,拿绷带缠上对方脑门,打了个蝴蝶结,“你且等着,再过七日,本君就替你弄来北境守将这官职。届时咱们再一道赴楚。”
“君侯……”
“别说了——朝廷既是五年内无法恢复,我得防着他国趁虚而入。燕国无力,梁国自顾不暇,唯南楚敌友难料,我得去一趟以保证后面的友好。否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直到霍无恤点头去熬药,谢涵才在脑内对系统玩味道:“瞧,你怕什么,男主的性格天注定。他连认字都是我教的,从替他启蒙到教他策论,可我从来没教过他这些。你看他是不是天生玩弄权术的高手?”
系统点头:【剧情的惯性。】
“所以你担心什么,等他见到女主,早晚会爱上的,剧情的惯性。”
【我怕他还是会成为暴/君,剧情的惯性QAQ】刚刚听男主面不改色说弄死本国三万余军的事,它真的有点慌。
谢涵:“……”
第二日,谢涵休养了下身体,准备联合人,向齐君进言,替霍无恤拿下北境守将之职。
这并不难,一则:游弋喾两次大败,再不可能将功折罪继续守着北境了。
二则:齐燕如今都是元气大伤,短期内根本不可能有战事,北境只会是消磨青春的寒冷地段,难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真正有权有势的人是不愿意过去的。
三则:经此一役,霍无恤声名鹊起,兼须贾在归来城似对他赏识非常。
应小怜道:“只君侯经营温留,尚且惹人忌惮。经此一役,天下皆知,无恤对君侯忠心耿耿。您在温留,无恤守北境,天高地远,岂不意味着这十一城几乎要落于您手?您的敌手必会阻止。”
谢涵按着额头,“阻我者:狐源、虞旬父、玖玺桓,还有——太子。”
“太子心思莫测,瞬息万变,且对无恤饱含敌意。我现在不可提前和他打关系,当在最后时刻,乱他心智,再恳求他,方可以过。”
“玖玺桓为人谨慎,最忌欠人人情,且素来忌惮我,想必我救他脱困一事,起初还罢,随着时间推进,必是令他如坐针毡、如芒在背,用北境守将换救命、救军之恩,他当是乐意至极。”
“狐源是阻定我了,我不可能说服他,只能叫他自顾不暇。”谢涵笑道:“他为外臣,与本国氏族始终有隔阂,掌政已是不易,若想再染指军权,氏族们第一个不会容他。”
“只是虞旬父——”谢涵微微皱起眉,“我竟再料不到他的所思所想。我欲令虞纯替我约见他。”
时值盛秋,城南有秋枫岭,如今霜叶红于二月花,正是赏玩的好时节,谢涵邀应小怜、虞纯作陪,设宴于红叶丛中,虞旬父郎笑而来,“如此佳景,倒是让我这文不能写赋赞枫、武不能枫林剑舞的粗糙匹夫糟蹋了。”
“上将之剑,攻城略地、手斩虏头,区区枫叶,如何配一睹虞家主英姿。”谢涵起身相迎,“能在虞家主面前一展,已是它们天大的福气了。”
“温留君羞煞老夫。”虞旬父笑眯眯坐下,侧头看下手虞纯,“小五在偏历可有向温留君好好学习?”
虞纯恭谨道:“与温留君比邻,纯时有收获,温留君就像一卷看不完的书,常学常新。”
这般肉麻,饶是谢涵也为之起鸡皮疙瘩,果闻对方话锋一转,感叹道:“纯在经营偏历时,向温留君取了很多经,真是平常看书学不到的,只可惜迄今才学了点皮毛,恐怕还得继续在偏历进学些时日。”
“温留君的一点皮毛也够你做裘衣了。”虞旬父随意考校了对方几句,虞纯一一作答,都落到实处,非空泛之谈,可见真是花了心思的。虞旬父欣慰地给了个赞许,“不错。”掏出一把瓜子放到人案上,“吃罢。”
虞纯受宠若惊:还好我每天都在观察小怜在干什么。
应小怜眉峰微微蹙起,若有所思:他以为他在架空虞纯,原来对方知道城中的大小动向,扮猪吃老虎?
虞旬父又摸出几把瓜子,给谢涵、应小怜都分了些,“浪费温留君时间了,真是对不住,看到小五这么出息,老夫实在高兴坏了。 ”又看应小怜,“温留君真是在哪都爱带着应先生。”
“小怜是我之肱骨,一刻也不能离。”谢涵笑道。
虞旬父点头,“温留君盛情相邀,又对小五倾囊相授,老夫也不藏着掖着了,敢问温留君今天邀老夫是否为霍卫官。听闻您有令霍卫官为北境守将之意?”
“虞家主爽快。”谢涵道:“不知家主,可愿行这个方便呢?”
虞旬父沉吟片刻,“恕老夫直言,霍卫官天资绝顶,听闻三年前拿下神门山就立下奇功,只当时我们看他年幼都小觑了,如今才知英雄出少年。
现在,燕国与我国绝不会有战事。宝刀不磨,必会生锈,与其将霍卫官放在苦寒之地醉里挑灯看剑,不如在棘门营时时砥砺,一有征战,立刻能建立功勋。温留君或许信不过老夫,怕咱们不给他出头的机会,总该信得过大将军的为人。”
谢涵目露奇异,“虞家主坦诚若此,涵十分感激,也便坦诚直言了。过往在下与虞家主意见有所分歧,故家主对在下始终有一分防备。何故如今竟改了个模样?霍卫官连燕太子用美人计、赏封邑都策反不了,可见对我忠心,虞家主何故愿意培养我的党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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