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颐却有些迟疑, 按理说谢浇回来, 她是该下去了, 但对丈夫得罪人的天赋本领早已心知肚明,难得有个还能上门的亲戚,她不禁担忧会没有下次, 遂笑道:“夫君可是得同我好好劝劝三弟,自家兄弟,上趟门, 哪要送这么重的礼。”说着将礼单往谢浇手里一塞, “夫君瞧瞧,三弟这是要搬空自己家了。”
但谢浇最不耐烦看一堆字, 虚瞟一眼就把礼单塞回拾颐手里,“他爱送就送,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拾颐嘴角温柔的笑略略僵硬,“三弟大方客气,咱们可不能不知礼数……”
“好了——”谢浇打断道:“女人家懂什么,赶紧下去。”
这过程里,谢涵本该开口劝慰大嫂收下礼品,再“小小薄礼,不能抵大哥当日雪中送炭之万一”云云,然而每次拾颐话音一落,谢浇就立马下一句了,让人不得不佩服这“夫妻默契”。
最终拾颐含恨离去,谢浇看向谢涵,嫌弃道:“女人就是这样,屁事贼多。”又拍了下谢涵肩膀,“我没说错罢。大哥当年送了你这么多好东西,你不想还就算了,你要是想还我干嘛拦着?”
谢涵含笑点头,“当然。”
谢浇点点头,坐下来,倒了杯茶,“你回来那天我不在,听说你治水收成好得很?”抿一口,立刻皱眉,“大热天喝什么滚烫的茶,女人把爷当娘们了。”
谢涵已经伸出去准备倒茶的手在半道拐了个弯,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等谢浇灌了一大碗凉茶后,二人才真正交谈起来。
谢涵先就对方当初的慷慨解囊表示了感谢,又说了些治水之事,见人不一会儿就面露不耐,很快略过,最后把焦点引向新法。谢浇果然气愤不悦,“这齐国是咱们的齐国,我们脚下站的每一块土地都姓谢,让那些贱民耕种已经是给了他们天大的福气了,现在还要把田地分给他们?他们也配?”
这某种程度上也是新法第一条分明有利却仍屡遭阻力的缘故了。有相当一部分老派势力宁可放弃一些利益,也不愿田地易姓,更不屑易为些升斗小民。
谢涵作为温留小君,自然也是不喜欢这条剥夺他部分权利的法令的,只是,“太子说这能提高粮食亩产,也不知是真是假。”
“提高亩产的方法还不多吗?规定个数量,每年检查,没种出那个量,就不许他们种地。”他撇了一下眉,“岳父说要恩威并施,惩罚有了,还要奖励,要是谁种的超过那个数,就免徭役,再把多出来的那部分给他一分。”
拾夏也不喜这条政令?
看来局势并不像谢泾想的那样好,谢涵端起茶水,刚要抿一口,鼻子里已经嗅到一股寒凉之意,又将杯子放下,“拾家主好巧妙的心思,不愧一军统帅。”又问,“拾家主这么说,是打算这么做做看吗?”
谢浇“啊”了一声,“什么怎么做?”
谢涵眉一挑,“拾家主既然有这想法,何不如找块城邑试验,与太子的分田与民比试,看看一年内谁家种的粮食多,要是拾家主的城邑多,或者二者一样,又何必推行新法?”
谢浇眼睛一亮,“着啊——”他猛一拍大腿,“还是你小子狡猾多端。”
谢涵:“……”他就当夸奖了罢。
等把这一想法透露后,谢涵就岔开话题,又和人聊几句,还被留了饭,日暮时分才回去。第二天,他则去了玖府,不同于谢浇府上,去玖府他提早了两日便递了拜帖。
迎着谢涵的是玖少卿,他还是一袭青衫,书生文气,爽朗疏阔的样子,“一别四载,您已经比姐夫都高上不少了。”逆着光看迎面走来的高挑青年,玖少卿一时唏嘘,当初偶尔还要对着他耍小脾气小心机的少年,如今脸上已经是无懈可击的笑,“姐夫可是心生嫉妒了?”
“哪敢。”玖少卿洒然一笑,仿佛意有所指,“您生来便是高人一等的。”
两人身后跟着成群仆从 ,看似并肩而立,实则始终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脸上笑吟吟,嘴上说着抚今追昔的话,仿佛又是亲密无间的太子与伴读、姐夫与小舅子的关系 。
玖玺桓率军出征,不在玖家;玖玺琏是不想看到谢涵的,然而这个玖府似乎已经不是他能拿主意的了——玖玺桓接任家主后,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整改,大权在握、威信无双,他中意玖少卿、扶持玖少卿,在对方离开后,玖府自然而然是玖少卿的一言堂了。玖少卿要接待谢涵,玖玺琏便无法阻止,如此只能称病不见。
玖少卿也确实有脱胎换骨的变化,即便当初在东宫被算计,在扶山之上决裂,谢涵也始终认为对方是不聪明的,固执又憨憨,而如今对方便如一块玉石经过打磨,圆滑得看不到一丝棱角,更任谁也把握不住,他感叹谢涵笑容如面具的时候,不知是否知道自己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神情,“温留治水如火如荼,可惜我身在扶突,一时离不开,否则定要一观胜景。”
待路过一处院落时,他脸上露出悲伤愤恨之色,“二弟、不、是聂慎,我以为所有人的心都是肉长的,他从小在玖府长大,父亲母亲、尤其是母亲,是怎么对他的?结果他竟然说反叛就反叛。”他对谢涵长揖道:“虽然他不是我玖氏子弟,但当初您被聂慎掳劫,仍是我玖家一时不查,差点酿成大错,所幸您鸿福齐天,玖家欠你一回。”
所有人的心是不是肉长的,谢涵不知道;但聂惊风的心,绝对是肉长的,他肯定。都说玖夫人玖大人偏爱玖二少爷,如今他却是怀疑的。
虚扶一把玖少卿,谢涵冷不丁道:“或许玖二少正是为玖夫人报仇,才挟持本君的呢。”
玖少卿身体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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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值班,不更,周日见。
第372章
如愿看到対方僵硬的表情后, 谢涵这才慢悠悠道:“本君和姐夫开玩笑呢,姐夫不会当真了罢。”
玖少卿顿了一下,深深看他一眼, 随后哈哈笑两声, 将人引入谢娴的院落,谢娴已经牵着个小娃娃站在垂拱门树荫下,方见到人影, 便遥遥挥起了帕子, 谢涵和玖少卿同时加快脚步。
“人又不会丢了, 大热天的, 何必出来迎这大毒的日头,岂不是叫三弟心疼?”玖少卿掏出汗巾欲替谢娴拭汗,谢娴偏头一躲, 抿唇一笑,又一指玖少卿额上, “夫君脑门上豆大的汗呢, 快先给自己擦擦。”
玖少游闻言笑了起来, 矮身问谢娴牵着的小娃娃, “父亲看不见,三思瞧瞧,父亲头上可是有你母亲说的那样夸张。”
小娃娃锦衣玉带, 四头身,隔代传,长相竟颇似楚楚, 谢涵一瞧, 便有种血脉相连的亲切感。他瞧一眼玖少卿,拿了対方手里的帕子, 轻快道:“母亲没有夸张,父亲头上就是好大好多汗。”边说,边给人擦了汗,尔后工工整整対谢涵行了个礼,“三思见过舅舅。”礼仪一丝不错,单膝跪下,抬手平眉。
谢涵哪能让这么稚嫩的孩子真跪在这被骄阳烤的火辣辣的地上,“三思莫要如此多礼。”
“君子当知礼。”玖三思奶声奶气道。
分明年纪小小,非要故作老成,谢涵好笑,从怀中取出块玉佩,上面串着浑圆的珍珠,“如玉君子,如珠温润,愿三思君子雅正。”
那玉佩是谢涵精挑细选过的,看着清透,触之冬暖夏凉,玖三思一接过,手里凉津津的,一下子睁大眼睛,又侧头看谢娴一眼,在谢娴点头后,接过,落落大方拜谢。
玖少卿笑着道:“作甚在这门口堵着,莫不成我玖家只剩这扇门了?”
一行人这才相携入内,进去后,谢涵又问了玖三思可曾开蒙了 ,读些什么书,是在宫里还是府里请老师,玖三思一一回答,过程里总拿乌溜溜的眼睛,自以为很隐蔽实则根本没有避过在座几人耳目地偷看谢涵。
得知対方学习进度,谢涵又问了些学业问题,若谢沁在此,大约会想和大外甥抱头痛哭一场,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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