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人监视你?”楚子般似乎被其眼中声音的失落失望激怒,“好——既然如此,即日起,你闭门静养、不得外出,府中所有护卫全换成寡人卫士。”
等他负气走后,楚子般的内侍终是不忍,小声对栾殊道:“栾大人,不是王上监视你,是你的贴身护卫不想你日后为王上猜忌,主动来报。”
栾殊一惊,突觉不对,可这时他已经“被”闭门静养 ,递消息进宫全都被楚子般打了回来。
白炽灯不禁道:“王上,栾殊并没有不忠于您,只是若将这雍国运粮路线图消息递给您,他就永远欠着雍国;若在此时前往前线,便会下意识利用那路线图作战,胜之不武。他遇到的是两难之题,最终仍然选择了忠于王上。”
“两难之题?忠于寡人?”楚子般低笑一声,“他忠的是寡人?他忠的是自己的理想,自己贵重的人品,自己的忠义两全。”
他可以叫他不收下雍国的贿赂;却不可能叫他假意收下雍国的贿赂。
“这是忠于寡人?”
“若是豫侠在,定不会和他一般选择!”
提到豫侠,白炽灯便不敢插话了。一年前豫侠递进消息后就在家中自刎,从此便成了大王的床前白月光,不二忠臣。
犹豫有顷,陪楚子般喝了会儿闷酒,白炽灯小心问:“那那张运粮路线图?”
“不必管它 。”
白炽灯恍然,“那是假的?”
醉意熏熏间,楚子般露出个清浅的笑来,“她既然承诺‘绝不会更改路线图’,就不会更改。只是就算不更改,她也能有一百种阴谋阳谋等着你去跳。”
他笑着笑着又露出恨色来,“她竟然帮着别人对付我。”她派人来云门两次,就废了他两员大将。
白炽灯深知楚子般对谢涵的不一般,只当其是因为谢涵之故,不愿用那张地图,当即苦口婆心劝解,“王上,即便有陷阱,可这路线图也是可以做文章的,否则我国还要增兵去齐楚边境,金门战事吃紧该怎么好?那雍王果真是不世出的将才,只有断了雍国的粮草,才有取胜的机会。”
“寡人、寡人,岂能用雍国收买臣子的地图,那和卖了栾殊有什么区别,天下人都会耻笑寡人!”楚子般说话已然有些大舌头,他肩头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当初收下金门城守送来的纳城图已然叫他后悔,可他、他不能悔——就让他醉这一回。
“我的王,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耻笑不耻笑,若是败了,我国霸主之位当即便会异位。”
白炽灯苦口婆心,楚子般提刀便刺,“宁襄狗贼,我必杀你!”
白炽灯:“......”
燕昭王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年了。
他抹一把脸,请来兰姬侍奉楚子般,提脚要走,忽然又大不敬地仔仔细细看了一眼这宠冠后宫的兰姬夫人,惊觉其容色端丽绝艳,明艳与秀丽两相结合,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尤其眼熟,与那前齐太子、后来的齐三公主、现在的雍王后,是如此的相似。
他忽觉身上一寒,在兰姬投来疑惑的目光时,忙不迭抬脚离开。
楚子般不愿用这张地图,一则深知谢涵为人,二则他的傲骨不允许。
然而朝臣没有他那么多顾虑,随着齐军压境,援军兵力已经抽调不过去了,现在把抓住这个机会,金门之战就真的不可挽回了,官滩什么里子面子。
最终白炽灯悄悄传讯给堂兄白玄鱼。
白玄鱼收到消息时精神一振,连日来的焦虑终于有了一个释放的口径。
一日日地眺望炊烟、观察灶台,他知道雍国坚持不了多久了,也许不久就能自己退兵,就怕什么时候雍国后方补上粮草。
现在,这补给的粮草要到了。
然而隔了这么久,拖到雍军炊烟一日少似一日,便能说明这粮草来之不易,这次若是出问题,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
他来回踱步,最终下定决心,让花如是率军去抢夺粮草,雍国押粮军只有五千,任凭雍王盖世武功,任凭押粮军小心翼翼,他们派出五万人也是手到擒来。
待占据了这粮草,雍军必然不顾一切、疯狂夺取,他们以逸待劳、做好埋伏......
白玄鱼吐出一口气,选定了劫粮埋伏的地点。
又是一个月,谢涵却收到了一条来自霍无恤奇怪的传信:莫怕。
他一贯是这样言简意赅的,可这“莫怕”何解?
谢涵蹙了蹙眉。
三天后,金门大捷的消息传过来:白玄鱼劫了粮草,在里面放满火油,欲要让霍无恤也尝尝这漫天炎火的恐惧。却不想对方并不急着拿回粮草,反而是不紧不慢地先把他们留在粮谷外策应的五万军全歼了,拿了他们的粮草,然后用大军围谷,困得他们弹尽粮绝,准备动用劫下来的雍军粮草时,故技重施,用火箭烧了所有粮草。
他竟然烧了这雍国全民节衣缩食运过来的粮草!
白玄鱼目眦欲裂,被保护着突出围谷后,看着逃出来的几千军马,将虎符托付给花如是,横剑自刎了。
历时两年的金门之战,在这一刻画上了永远的休止符。
楚王子般在收到消息的时候,猛地从王座上起身,往前冲了三步,忽地一头栽倒,被眼疾手快的内侍扶住,踉跄着拎起那信使衣襟,“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雍军几乎全歼按我军,白将军自裁谢罪。”
“几乎全歼?”楚子般满脸祈求、小心翼翼问,“那我军还剩多少人?”
——“三千。”
“噗——”楚子般喉中一阵腥甜,猛地吐出一口血来,旋即眼前一黑。
——完了。
他最后的意识定格在这两个大字上。
信使没来得及把话说完,和这战报一起到的,还有一个消息,雍王无恤被流矢射中,危在旦夕。
谢涵收到消息时,先是呼吸一窒,随后轻颤着手将那句“莫怕”掏出来,“是这个意思罢。”
祸害遗千年,总不至于这么容易死罢。
她沉下气息,请来王免、西勐牡、陈璀、苏韫白等,“金门大捷,王上却危在旦夕,想必各位卿家都收到消息了。这个时候,恐怕会有野心家借机滋事。”
众人心中皆是一沉,王免终是说:“王上并无子嗣,倘若当真有万一,不知谁可践位?”
谢涵一双妙目如利剑般射向王免,“丞相三朝元老,王上一向敬重,我更可谓推心置腹,老丞相现在说这种话,其心可诛!”
王免苦笑,剖心道:“国不可一日无君,王上在时,娘娘可以摄政,王上不在,您如何自处?上位高悬,自然会催生出无数想要捞从龙之功的野心家。外面更有刘国、召国虎视眈眈。只有定下下一任君王人选,才能避免国中多种声音,最小地减少我国内耗。”
“臣知一朝君王一朝臣,娘娘是担心准备好继位人选后,王上若是凯旋,怕是要和对方兵戎相见。臣有一策,娘娘可以挑选宗亲抱养为嗣子,即便有万一,无知小儿,舍之即可。”
谢涵缓缓道:“我今日挑选嗣子,恐怕明日说我欲窃国的流言便会甚嚣尘上,这才是内耗最大的。”
“挑太弟罢。”西勐牡早在这段时间成为谢涵心腹,与之休戚相关,“便说太弟年幼,王嫂辅政,一年后还政。一年不短,若王上好转,大权仍在娘娘手中,可随时归还;一年也不长,若王上当真.....这一年哪个王子都等得起。”
谢涵深深看她一眼,扬声道:“请无忌弟弟过来。”
霍无忌自然连道:“不可能,王兄洪福齐天。”
“只是做个保险,王弟莫要惊慌。”谢涵见他眼中喜忧参半,懒得多应付他,只说:“明日起,我会在王座旁再加一个椅子,你我共商朝政。”
第二日朝会,谢涵真正宣布了金门大捷和霍无恤受伤的事,她说昨夜收到消息、忧思过度,精力不济,所以请霍无忌陪她一起理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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