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年前, 对方才六岁。饶是应小怜面上也露出不忍之色,“禽兽。”谢涵皱眉,“明兰你不要说了。”
“为什么不说?”阮明兰幽幽地笑, “我当时多勇敢你们知道么,他却以为我是个软骨头, 然后我一口咬上他的脏东西, 可是好大好硬啊, 他反应回来打我, 那一巴掌让我觉得自己都要听不见了,可我就是不松口,最后血水、液体混着我三颗乳牙连着他的脏东西一起掉下来了。”
谢涵忽觉腿间一凉一痛, 喉头滚动一下,一时竟不敢打扰陷入回忆的女子。
“他提着剑追杀我,我在院子里翻滚。污泥、血水裹着大雨, 然后嫂子就那样出现了, 一鞭子把那将官抽进泥坑里,我隔着污浊的泥雨看她, 高傲又冷漠,好美啊——”阮明兰拿侧脸摩挲了一下‘朝阳花’的花瓣,痴痴地笑,“所以我把嫂子的身体给大哥,心留给我。”
她笑容一如方才花木扶疏间,清甜美丽,谢涵却想:这世上疯了的又岂止是一个朝阳夫人呢?
“温留君听了这么多后,还愿意收留我么?”阮明兰侧颊贴着花瓣,斜着仰脸问道。
谢涵吁出一口气,“莫说‘君子一诺,生死无悔’。便只沈澜之、卫将军、韩斯,这么多本该死了的人出现在此,我又怎么敢赶阮小姐呢?”要是传出去,他这温留得被人掀翻了。
阮明兰眨巴眨巴眼睛,“温留君还可以杀了我这蛇蝎毒女。”
“阮小姐心思如此缜密,城府深不可测,精神坚韧过人,报仇之心,十二年不晚。若不能一击击杀,便是后患无穷。”谢涵苦笑,“比起立下阮小姐这样一个大敌,我倒宁可多打发几个刘氏的探子。阮小姐今日对我说这些,目的不正在此么?且——”
他幽幽一叹,“阮氏与朝阳夫人、梁君的恩恩怨怨,剪不清理还乱,阮小姐的所作所为,谁又能指责呢,何必自称蛇蝎?”
“温留君在同情我么?”阮明兰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阴冷道:“若温留君是我,可会这么做?”
“我永远不会是阮明兰,这世上只有一个阮明兰,独一无二 。”
阮明兰倏的一笑,灿然道:“温留君,我喜欢你,第一眼瞧见你,我就知道我喜欢你。”她轻柔地抚摸着花瓣,“我决定了,我要留在温留。”
谢涵看一眼那鲜艳欲滴的“朝阳花”,深觉这美人喜欢,他消受不起。面上点头道:“阮小姐近日可在温留逛过了,喜欢哪一处?我即刻命人前去建造屋舍,只是近来为修长河,城中繁忙,人手不足,恐怕需要比较长的时间了。”
“温留君的谋士门客武将都住在温留府,难道我不该在温留府 ,还是——”阮明兰微微蹙眉,“温留君认为小女子不能胜任您的谋士一职。”
谢涵“哈”了一声,上下打量少女片刻,“我以为阮小姐不想与各方势力有牵连。”
“生命已经开始,我当然要那种精彩。”阮明兰甜甜的笑,“而且,没有价值的人,是生活不好的,我喜欢华服美食,喜欢仆婢成群。”
这下,谢涵当重新考量阮明兰这个人了,“为什么是我,是温留呢?”凭对方做出的这些事,除了极少数的正人君子,想必大多都会接纳这么一个以小博大、谋划人心的高手,这可是一手主导了中原霸主、泱泱梁国动乱的女人。
谢蔷一生尊贵,姬高机关算尽,恐怕到死也不知道自己只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侍婢手中的棋子罢。
阮明兰嗔他一眼,“都说了,人家喜欢温留君啊。”她撅了撅嘴,“你以为我是什么人都会给他划船的么?那天人家手好酸啊——”
想到那日在朝阳夫人府的初见,谢涵无语,“分明有吊桥,是你要耍我。”
“我喜欢你才耍你哩。”阮明兰眉飞色舞,“旁的什么阿猫阿狗,我才懒得耍弄。”她凝眉想了想,“我伴嫂子多年,最擅长窃取情报,你最大敌手是燕太子,我去灵道城替你窃取燕国情报如何,倘我得手重要消息,你就——”
她顿了顿,嘴角一勾,笑得像只偷腥的猫,“你就和我好。”
谢涵道:“我今年便要娶欧小姐了。”
阮明兰古怪看他一眼,“欧家主新丧,欧小姐又要守孝三年,温留君不知道么?”
谢涵、谢涵侧头看应小怜一眼,应小怜点点头,“也就是年前的事,欧家已经来文书说明了,君侯节哀顺变。”他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知道对方十有八、九一点也不哀。
谢涵确实不哀,甚至、甚至有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突兀的,眼前浮现出一张含笑又俊挺的脸,他不合时宜地想着:他应该会开心一点罢。
阮明兰接着道:“就算你要娶妻,又有什么关系,我才不要做你的夫人哩,做情人才刺激。”
谢涵心情不错,好笑道:“那要不要我给你置办一座府邸,好让你养一窝情人。”
阮明兰眯眼笑,“无功不受禄,还是等我干出一番功勋来,你再奖赏我好了。”她抱着花盆像只蝴蝶一样轻快飞到门边 ,“那就这么说定了。”
“等等——”谢涵想起在燕宫时,他曾一刹那闪过从宁襄那儿偷对方与狐源密信的想法。
狐源小心谨慎,半点痕迹不露,玖少游被搜查出来后,也没牵连到他半分,但他相信宁襄那里却不会销毁一切证据,他总是要给这个劳苦功高的间谍老臣留些来日正名的东西的。
可惜,他彼时尴尬,也曾想拜托霍无恤试试,又怕对方遇险,若阮明兰真执意要去灵道,“燕国在我国必有许多间谍,你若真想去灵道城,便帮我关注关注这个。”
“唔。”
阮明兰点了下头,随即手一伸,大开门,脸一偏,泫然欲泣,“谢涵你出尔反尔,也罢——此处不留我,我去寻二公主,嫂子早将我托付给红霞夫人,说你不可信,只我不信邪,偏要来看看,你竟,竟——竟之前都是虚情假意不成?我恨你——呜呜呜——”她捂着脸跑开。
谢涵:“……”
他摊着脸看应小怜一眼,“你说她为什么找我?”
应小怜:“君侯魅力巨大,天然吸引他人投奔。”
谢涵推他一把,“正经些。”
应小怜叹一口气,“小蛮对阮少主有很深刻的感情,大抵是因为您的相貌气质罢。”
“阮小姐对她嫂子也有很深刻的感情啊。”谢涵幽幽道。
应小怜:“……”
谢涵挥开阿劳,推着他在后院僻静处转了转,好一会儿问,“好点了吗?”
应小怜突兀一笑,“我是从来分不清自己是爱她还是恨她的。她把我从应家带走,间接从继母手中救了我一命,我只当她是我的工具人,可后来她支起我下颌轻轻吐息说:她知道我是故意出现在她面前,故意勾引她,故意利用她的,但她乐意。
她就像一朵带毒的花,那样美丽又那样致命。我被蛊惑了,我像她所有的裙下之臣那样,疯狂地迷恋她,渴望她的临幸,嫉妒她对别人的宠爱,然后她觉得我没意思了,失去了吸引她的特质。呵呵——”
他唇间溢出讽刺的笑,“她把我扔在角落,不闻不问,如果不是有阿劳在,我早被南风苑里的其他郎君弄死了。我花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终于清醒了,她既觉我无趣,我请她放我离开,她又对我重新燃起兴趣。”
“后来我才明白,她喜欢做猎人,她喜欢征服,我若死心塌地,她便索然无味,我若想要逃离,她便步步紧逼。等我明白后,就假□□慕,使她弃我,可她却始终牢牢禁锢着我。我一开始不明白,直到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知道我在演戏,她也就一直看猴戏,反而是我又落入她的温柔陷阱,我明白时便是再次心房失守之时,她又弃了我。”
“从那时起,我恨她。我要报复她,我以为她深爱阮少主,我总是用这个挑动她的意志,后来发现,她心里藏着另一个人。君侯知道她一开始为何雇金箭宓蝉刺杀你么,因为你知道了这个隐秘。”应小怜看一眼谢涵脸色,“其实君侯不知道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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