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换楚军掩护白玄鱼,所幸他发现的早,又留了一半人马策应,才不至于全军覆没,可被救出来时他已是狼狈不堪,须发皆被燎了大半,一路逃到金门渡水畔,而原本栾殊设置的防线陷阱,全被捣毁,想渡水回原来的大本营,已是不能。
若在此处扎营,便是直接暴露在雍军眼皮底下。
白玄鱼强忍着烧灼痛和心中惊惧开始思考,四周地形他早已考察过,有两处可以暂做营寨。
一处高山地势高耸,和下方山道可以互成犄角,既不至于因孤峰被断绝粮水,也不至于因山道平坦无险可守,后方还有密林可以躲藏,但刚被火烧大军,他此时也怵这树木茂盛的密林。
另一处在反方向,是十里窄道,其中一里更是窄小仅容两人并肩而过。这道上,任凭千军万马,最终施展出来也就十分之一的人数。可这样地方躲进去,敌方攻进来困难,但他们想再出去也不容易。尤其若被前后堵住,就困死了。
雍军紧追不舍,白玄鱼心思电转,很快下定决心,往一侧高山而去。他指挥迅速,派三分之一人马上山扎营,留三分之一人马在山道挖沟濠,剩三分之一人马隐匿入山林。
霍无恤纵马赶来时,楚军已只剩三分之一人马在下,而这三分之一人马还随时可以往上爬、往后退。
那么——
他岂有放着人成气候的道理?立刻率军绞杀,楚军跑的快,一半上山,一半后退,雍军斩首的不多,却将十万楚军分成山上、林中两个部分。
随后他就不再追击,而是留下五万军在此地驻守,不许山上密林相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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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山上由白玄鱼率领,密林中楚军由其副将花如是带领,早在分开前他就和对方商量好万一被隔断的对策——届时以飞云响箭为进攻号令,以摇旗为撤退号令。雍军留在这里的只有五万,而楚军两相叠加有十万,只有一上一下夹击,必能打的雍军落花流水。
可白玄鱼却没有动,他不信霍无恤猜不到,他已经折损了一半兵马,不敢再赌。
他虽不大举进攻,却不断派游兵小范围骚扰山下五万军,花如是有样学样,折腾得驻守此地的将领不胜烦扰,兵卒不得休息。
终于在这样的情形下,白玄鱼和花如是取得了一条联络密道。
白玄鱼第一要做的,就是向朝廷请罪并求援军。
雍军有二十万,楚军原也有二十万,这一战就折损了十万,至于雍军,白玄鱼在高地眺望,约莫仅少了万余的样子。
消息先一步传回雍朝廷,自然是群情激越,虽则百姓已是一个个面黄肌瘦,仍觉咬一咬牙勒紧裤腰带,可以再为前线将士送一份粮草。
而谢涵也收到了一条霍无恤的奇怪要求——泄露送粮的粮道给楚军知道。
她眼珠转了转,却想了另一件事,找来王免:“老丞相,我猜现在楚朝廷一定后悔召回栾殊了,咱们得想个法子避免。”
“我与栾殊倒还有些交情,此人中正平和,却并非没有傲气,陡然被从战场上召回国都,心中只怕有芥蒂。而楚王性情骄傲,是不愿承认自己的错误的。只要让栾殊拒绝一次楚王的邀请,楚王就绝对拉不下脸面来请第二次。”
王免笑了,“老朽先行让在楚国的探子宣扬:假如不是楚王一意孤行,召回军师,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金门之罪,皆楚王一人之过也。”
“现在金门前线的战况不容乐观,就算栾殊想去力挽狂澜,也要提出些要求,这提要求的最好办法就是拿乔拒绝,只要我们加大火候,让对方在这时候拿乔过度,就能激怒楚王了。”谢涵摇着羽扇轻笑,端是运筹帷幄、优雅从容。
王免看看外面春寒料峭,深觉齐人爱附庸风雅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娘娘对楚王甚是了解,臣提供些人手,具体方案还是需要娘娘计议。”
“人手?”谢涵摇了摇头,“虚假阴谋还是不要了,栾殊不是蠢材。传我凤令,备厚礼前往楚国赠栾军师,诚聘栾子为我国军师,他楚国让明珠蒙尘,我国却不会。”
光明正大的离间计,就算知道是离间计,几个君王能不在心中起嫌隙?楚子般胸怀不错,那谢涵就再加一个筹码,她在给栾殊的一箱明珠中,放了雍军送粮的路线图。
一个月后,大张旗鼓的雍国使节进入云门城,这个时节的雍国使节,怎不叫楚朝廷上下的眼睛都粘在他们身上,不想他们不拜楚王,反而将重礼送到栾殊府上。
栾殊当然不会收,反而将人堵在门口。
但那使节打头的却是名声在外的雍大夫陈璀,他只说了几句话,便登堂入室,“娘娘知栾子定然不愿相信我们是诚心请您任我国军师,只是使离间计激怒楚王罢了。所以,娘娘特意准备了礼物作为她的诚意。”
栾殊望着几个大箱子的金银珍珠,不动如山,不料陈璀再出手,就让他遽然色变——那是一张雍国半个月后押运粮草的详细路线图。
“你疯了?”他惊呼,“她疯了?”
“娘娘说,栾子值得这张图,如果栾子愿意,就和粮草一起前往前线。如果栾子不愿意,以您的人品,不会收下金银,自然也不会收下这张图。”
栾殊苦笑,“可若日后我王知道了今日我放过这么重要的消息不上报 ,他焉会对我一如既往?”
“那栾子要,还是不要?”陈璀问,“栾子收下,交给楚王,我国承诺绝不会更改路线,就当全了您与楚王多年的君臣相得。栾子不收,那实话实说,金门之战楚国必败无疑。齐国已经南下,贵国派的出多少援军?贵国二十万人时不是我国的对手,难道剩下十万还想力挽狂澜?这是贵国最后取胜的方法。”
栾殊定定看着陈璀,“难道贵国愿意放弃这批粮草,愿意让雍王的名声蒙尘?这值得?”
“这是我王与王后商量后的决议,战争常有胜负,天险不只它金门一个,然而栾殊却是天上地下独此一家。”陈璀忽而一叹,“倘若栾子能到我国,还能使蔺将军不再郁郁寡欢,实是一举多得,怎么不值得?”
说完,他又后退一步,“当然,栾子若不愿意,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特意大张旗鼓前来,就是让楚朝廷以为我国是为了离间您与楚王关系而来,栾子只管将我等扫地出门,楚王不会疑你的。”
栾殊张了张嘴,最终道:“抱歉。辜负雍王、雍王后厚爱了。”
他没有收下雍国任何礼品,包括那张路线图,只将人赶出门外,然而他近身护卫却默默记下那张地图,报给了楚王子般。
陈璀走后不久,楚子般就来到栾殊府上。
他年过而立,增长的年纪却越加为他的俊美添加了雍容华贵、权势在握的成熟魅力,便如美酒经过时间的沉淀与酝酿,越发动人。
少年时昊天子的那句夸赞“花容国色、灼灼之华”也好,青年时刘国会盟史官记下的那句“容华摄满园英豪”也好,在此时的楚王子般面前,仍然逊色。
他就那么走进栾殊称病静养的室内,便令一室生了辉;随栾殊走到他的花轩议事,便把春花比到尘埃里。
栾殊轻轻摸了下眼角细纹,“大王好似不会老去,仍是这般龙马精神。”
楚子般瞧着满园春花,“豫侠去的时候,花也开的这般灿烂。”
栾殊心头一跳,嘴上怅然,“豫兄是不爱花花草草的,只是嫂夫人风雅的紧。”
“寡人问你一句话,”楚子般摘下腰间佩剑递过去,“寡人命你即刻前往金门前线,助白玄鱼和花如是,你可愿意?”
栾殊脑中闪过陈璀递上来的运粮路线图,又在陈璀说的每一句话上飘过,最终摇了摇头,“臣久病之身,怕是难以赶赴前线。”
楚子般轻笑一声,“是久病之身,难以赶赴前线;还是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连运粮路线图都给你,寡人确实不如。”
这一瞬间,栾殊脑子里想了很多,最终定格在失望,“王上监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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