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完,又不给人回答的时间,又说:“当然是高兴,为什么要失落?”
有些飘了。
谢涵瞥他一眼,闲闲喝一口清茶,慢悠悠道:“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些被你放上去又撤下来的卫士中会不会有人记恨你?
虽然卫士比士兵高一阶层,但平时他们只是卫队里的普通一员,如今手下却管着数十甚或数百人,那是权利的滋味,从未得到过还不觉得如何,得到了又失去,他们会不会心态失衡?
卫士是保卫我们周遭的,心态失衡后要是受人挑拨行刺我们,可是极其容易得手的。”
霍无恤挑起的眉尾耷拉下来,翘起的嘴角也抿了起来,思索一会儿,说:“我得一早就给他们说好,让他们一开始就不要把这些权利当做自己的所有物,等他们回来后再颁些战胜将士、完成任务的奖励。对了,还有指出一些将官是被迫输给他们的,他们赢得并不全是那么光彩,也要告诉他们,好让他们知道这本来也不是属于他们的荣耀。”
“善哉。”谢涵轻一击掌。
说清具体宜早不宜迟,霍无恤匆匆披上一件披风就乘着夜色来到营地,以“卫士要担任将官之前,他有些告别与鼓励的寄语要说”为由,纠集了白天战胜北境军将士的那一波卫士。
许是刚做上将官,还不适应,听闻到时候还可以回去做卫士,他们都松了一口气,满口回应明日必定配合霍无恤,令行禁止、说什么做什么。
军营与将军府相距极近,饶是如此,等霍无恤回来时,也已是月上中天,桌边燃着一盏昏黄的灯,床上的人睡颜恬静,他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岁月静好的意味来。
第二日,宽阔校场,茵茵草地。
霍无恤站在最前头,把三仟士兵划分开,其中两仟分别由人带领互相战斗,带领者在霍无恤、孟光亦、焦大、马元超中选择,第三仟做后勤保障和监督仲裁工作。
孟光亦当先摇头,“卑将愚钝,听不太懂将军的话,想先看将军操盘一局。”
马元超亦说:“卑将昨日伤情未愈,恐怕不能应和将军。”
不管这新来的将军要做什么,总归是给他自己造势。两人打定主意不接手,就让焦大这傻子和人狗咬狗。最好能让霍无恤把这唯一还向着他的都统给弄出嫌隙来。
霍无恤眉梢一挑,也不推辞,详细介绍了一番对垒之法,听得焦大一愣一愣的,“还有这种办法?可也忒浪费人手和时间。”
“以我之法,季月可得效三倍于平常训练。”霍无恤说完,不愿在结果出来前多做解释,“这是将令,焦都统和诸位遵守便是。”
要是他之前这么说,恐怕多数人不服气,但昨日展露了一手,马元超作为手下败将,不方便反驳,其他士兵对他也有了些信赖。
至于孟光亦为什么什么都不说,选择作壁上观——显而易见,这就是根墙头草。先是跟着马元超违纪,又是暗中提醒霍无恤,现在干脆就彻底观望起来了。
霍无恤选了马元超的那一仟人由自己领兵,对战焦大的一仟人,战址选在靠近神门山的一个谷底,两方人马各有半日时间修筑根基、扎稳阵脚。
剩下观望的一仟则在这时候给他们换上去了箭镞的弓箭,包着厚布条的刀剑,最后全都浸满蓼蓝的汁水。
等到午后,两方人马修好工事后,他们就坐在一边高地上看两方战斗,看到有“致命伤”的士兵,及时把人叫下场。
嘿——别说,还有些可乐呢。
像看戏。
焦大是个擅长攻击而不善守城的人。靠着山挖了一条壕沟,装了绊马索,左右看看引不来流水,就不引了。这就吩咐将士歇息,准备以逸待劳。
霍无恤则不然,他先是派出二十人爬上山偷看焦大这边动静,让他们伺机搞破坏。再派五百人分别修筑了三道防线:
第一道是石头木棍累起的屏障;
后方杂草丛生,他便在杂草中藏了几丈宽的绊马索加捕兽夹做第二道屏障;
再后方进入一条三里长的窄道,两侧有高山峭壁,他派了一侧四十个士兵在上方准备滚石和火箭——
当然这只是军中赛事,因此他们每准备一块滚石,都有仲裁处的一仟士兵用等大包袱替换,包袱里都是衣服,若是谁被包袱砸重便算死亡。
半天很快过去了,两方人马各自派人叫阵。
焦大是个急性子,此时却偏偏沉得住气,但这不是废话么,若是先出去了,一早上的布置不就白费了?
梁超是那一千仲裁兵中的一个,因为眼力好又机灵,当下被派来盯着焦大军,倘若哪个中箭中剑了,立刻拖出战场算“伤亡”。和他一起的还有另外五十个兄弟,一人盯两什。
上午是扎阵脚的时间,不会有什么伤亡,但瞧人吭哧吭哧挖壕沟也是津津有味,那话怎么说来着,自己的快乐就是建立在他人的劳累上的。
他不知道新来的将军会怎么做,但这里是对方夺地的必经之路,一边是河水,一边是大人们观看的高地,两边都是动不得的,新来的将军要过来只能走这段路。
焦都统把沟挖的不深,就半个车轮的距离,却特别宽,战车过来,轮子一准陷进去。要是来推车,那就是活靶子,要是不推,只剩步兵冲过去,就是给人送菜的。
对面呢,新将军这里,他也知道,山上绕也好,大路走也好,有三条路线可以走,想做这种壕沟阻挡是没用的,但这三条路最终都汇聚成一条两边山峦的长窄道,可以做埋伏。他想——新将军只要会一点点打仗,肯定会设埋伏的。
就看哪边沉不住气先动手了。
无论谁先动手,谁就要遭殃进埋伏了。
粮草是关键因素,两边都只管三天。
也就是说最多五六天必定是要决一胜负的。
现在就是开午饭的时间了,别看焦都统性子急,这个时候精打细算,只起了一半的灶台,随后令人轮流看守其余人枕戈睡觉。看来是打定主意要让新将军先打过来了。
可新将军那边,也半点没动静。
两边就是互相派人叫骂,不一会儿,太阳就落山了。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如是。
梁超都和给他替换盯梢的兄弟轮了两次,此时心里一个劲嘀咕:这也太沉得住气了罢。
焦都统这边他是知道的,一直睡觉、加宽壕沟、吃一半的饭,还能再坚持三天。不知道新将军那里是不是这样。
正这样想着,不远处传来车轮声。
此时已是第三天、第四天的子正之交。
梁超精神一振,他知道新将军那边之前一定没有省吃俭用,现在没办法了。
但现在是半夜,只要新将军警觉,派人探路,发现壕沟后,立刻铺木板,趁着焦都统大部队还在美梦里,是来得及过来的。
果不其然,下方已经飞快在铺跨过壕沟的木板。霍无恤早已派人关注焦大这边动静,早知哪里有壕沟,更是早早赶制好足够长的木板。之前等待都是为了放松地方警惕,好有时间铺木板。
要过来了。
只要过来了,现在焦都统这儿还在香甜美梦中呢,必是完了。
梁超觉得焦都统实在是太轻敌了,这第三天的晚上分明是个关键时间,竟然不做准备,反而真被前两夜的风平浪静给蒙蔽了。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见黑夜里窜起一串串红光。底下顿时一片哀嚎。
不知哪来的火箭竟射在木板上,马儿登时狂躁,木板霎时成灰,兵车齐齐陷落。
梁超呼吸一窒,没想到转机竟在这个时候。
原来焦都统早准备好火箭,必定是料到这木板铺路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那边焦大只射出两根火箭意思意思,免得真把人射伤了,他这边和兄弟们下去,将所有木板都撤去,所有战车都算作陷落。
这一下去,他就发现不对了,看着好像黑压压一片,真正在木板上的只有三辆兵车,其他都是一些乱七八糟的拖车。
有诈。
他迅速反应回来。
可焦大军却反应不回来,只急忙去追做鸟兽状窜逃的“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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