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大家都没什么事做,裹着厚厚的毯子围坐在火炉前,一边吃着甜汤,一边听旁人胡天海地地闲谈。
没有朝堂里你来我往的勾心斗角,也不必担心一下没注意就会踏进敌人的圈套和阴谋里。
一个没有纷乱、灾祸、饥饿和□□的世界,只有一碗又一碗暖呼呼甜滋滋的赤豆圆子。
谁能不心生向往呢?
……
“我记得江安府也有桂花树,也不知道等我到时桂花还有没有了。”谢虞琛忍不住感叹了一句。
恢复了自己的身份,不必在假装巫神大人,谢虞琛便可以回他的蓬柳村去了。
严格意义上说,蓬柳村也不算他的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谢虞琛是没有一个可以称作“家”的地方的。
但他想着,许大郎的喜酒他还没来得及喝,放去村人家养的猪也错过了出栏的时间……如果就此离开,还是有许多遗憾的。
第44章
桂花的花期在一众花里算是比较长的, 有的地方气候适宜,甚至能开到一两个月之久。
谢虞琛算不准江安府的桂花花期能不能撑到他回去,索性选了个大晴天, 问杂役要了一个筐子自己动手去院外摘点。
晒干之后的桂花放好几个月都没问题, 到时候带回去, 就不怕冬天做甜汤时没有食材可以用了。
谢虞琛站在桂花树底下,左臂挎竹篮, 双手拿剪刀, 正咔嚓咔嚓比划着该从哪里下手。方和志走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月白色的的衣袖挽起,露出纤纤皓腕,如霜如雪。手里拿着的却是把仆役修建花枝用的漆黑大剪。二者格格不入的程度宛如林黛玉倒拔垂杨柳,薛宝钗拳打镇关西。
方和志嘴角抽搐, 神情复杂地走上前, 看看桂树, 又看看谢虞琛, 忍不住问道:“公子这是在做什么?”
“收桂花啊。”谢虞琛头也不回地答道。
他没怎么关注方和志的异常,满脑子想得都是要把整个花枝都剪下来, 还是只摘花朵。
至于这个行为本身和自己的气质是不是相符,尚且不在谢虞琛在意的范围之内。
原来是收集桂花啊。方和志点了点头。罗西府也有年轻的郎君娘子喜欢收集桂花,晒干后放在香囊里,系在床榻间或是赠予心上人。
想到这儿,方和志忍不住道:“我记得城西有一片桂花林, 每年桂花开的时候,许多郎君娘子都去爱相约去那儿一起摘桂花。”……顺便赏个小景, 增进一下感情这样。
谢虞琛完全没有注意到方和志话中“相约”、“一起”之类的字眼,转身放下花剪, 饶有兴致地问道:“是那里的桂花品质更好吗?”
“……应该吧。”方和志挠了挠头,不确定地说。他一把年纪的,又不好去参加小年轻的活动,哪里知道那边桂花的好坏。
不过看城中那么多年轻人喜欢,想必也是不错的吧?
“多谢大人相告。”谢虞琛乐呵呵地收了花剪,准备过两天到方和志说的那个地方再摘。
用来煮甜汤的桂花当然是越馥郁越好,这样才能保证晒干之后有足够的香气。
方和志作为一州刺史,对当地的风土地貌肯定比他这个初来乍到的要了解的多。既然他都说了那里的桂花品质最好,那定然不会有错。
带着对方和志的满腔信任,谢虞琛又挎着竹篮回了院子。
还没进门,就碰见了牵着马的周洲。周洲那日借着去泡茶的名头逃掉一劫。结果还没来得及庆幸,第二天就因为墨磨得不均匀被乌菏罚去洗一整个马厩的马。
能跟在乌菏身边的那都是最强健的战马。一个个都膘肥体壮,尥一下蹶子就能把人给踢个半身不遂。周洲这几天可没少吃苦,整个人看着都憔悴了不少。
“公子你去摘桂花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啊?”听完谢虞琛的计划,周洲眼巴巴地问道。
他真的不想再被马喷口水、尥蹶子了!
“你们大人同意吗?”谢虞琛想了想道。
他多带一个人出门倒是没问题,周洲还能帮他拎拎东西,干个活什么的,问题是乌菏那边同不同意。
“当然没问题。”周洲赶紧保证。他们大人对谢郎的态度别人知不知道暂且不提,他周洲可是清楚得很。
在他们大人这儿,谢郎有着独一份的宽容和优待,他们大人一手扶持起来的小皇帝没有,最尊敬的老师也没有。
“只要说是为了公子做事,我们大人一定不会阻止的。”周洲信誓旦旦地保证。
“那行吧。”谢虞琛点了点头。虽然不知道周洲的这么自信的来源是什么,但看他语气这么坚定,谢虞琛还是勉强信下,嘱咐道:“到时候你记得拿个大点的篮子装桂花。”
“属下明白。”
等到出发那天,谢虞琛特意换了件方便行动的窄袖圆领袍。有小厮来报说马车已经备好了,谢虞琛应了一声,出门却看到马车旁还站着一人。
“见过巫神大人。”谢虞琛抬手行了个礼,低头的时候顺便扫视了乌菏身后,心里疑惑:周洲说好的要来呢?怎么不见他踪影。
像是猜到谢虞琛心里想法,乌菏道:“周洲有事来不了,我陪你去摘桂花。”
谢虞琛“哦”了一身,侧身给乌菏让开位置,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驶出了半里地,谢虞琛都没想明白乌菏这是唱的哪一出。
周洲要跟他去摘花,纯粹是因为不想洗马,外加能给谢虞琛帮忙打个下手。但乌菏堂堂一个大巫,虽然还没到日理万机的地步,但就谢虞琛这几天的观察来看,也不像是有多闲的样子,怎么也要来凑这个热闹。
难不成是特喜欢桂花?
也没看出来啊。谢虞琛捧着茶杯,假意在看窗外的风景,实际上一直在心里琢磨着这件事。
正准备出声打听一下这位巫神大人的爱好里是不是真有喜爱桂花这一项,车轱辘却碾过恰巧半块碎石。
马车咯噔一颠,谢虞琛就因为想得太入神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踉踉跄跄地往前扑了一下。
揽住他的是一柄横着的剑。剑鞘漆黑,刻着繁杂的暗纹,衬得握着剑的那只手愈发苍白,带着掩盖不住的凌厉肃杀之气,莫名很勾人。
谢虞琛十分艰难地把目光从乌菏的手上挪开。刚刚颠簸得那一下倒是没吓到他,反而是对方用剑柄拦的那一下更让他印象深刻。
欠身坐回位置上,谢虞琛认真向乌菏道了声谢。
“无事。”乌菏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没再把剑扣回自己腰间,而是直接扔到了桌上。
随意的姿态让人觉得它好像不是乌菏从不离身的佩剑,而是什么路边随意采来的野花野草。
只可惜熟悉这柄剑的人没一个在场,譬如周洲。不然肯定会怀疑他们大人是不是被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给夺舍了。
遗憾的是车里只有谢虞琛和乌菏两个人,一个面无表情地倚着扶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另一个则正饶有兴趣地研究剑鞘的材质。注定这个足以让人惊讶得眼睛都瞪圆的场景不能被人所知。
……
“我听周洲说,你想要摘桂花?”乌菏突然问道。
谢虞琛的目光从桌上的剑挪开,点了点头道:“对,我听方和志说,这边的桂花品质很好。”
他见乌菏似乎饶有兴致,便多说了几句,譬如担心自己回江安府太晚,市面上又没有合适的干桂花,所以才打算先摘一点带回去。还有要酿桂花酒、煮桂花赤豆圆子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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