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陈家六郎是什么人?
他可是整个陈家上下,爷娘翁婆、管家小厮都头疼的人物。
从小陈六郎身上就有股混不吝的劲儿。后来好不容易娶了亲,妻子偏又是个性子和婉的,根本治不住他。
一直以来,他说定的事就是三头牛都拉不回来。区区一个许大郎又算得了什么。
陈六郎是管事从小看到大的孩子,自然知道他是什么秉性。
他最开始还想着劝两句,譬如那山野乡村,饭食粗鄙,或是连住处都没有一个,但都被陈六郎一一回怼了过去。
“若是饭食粗鄙,又怎么会有银丝糖这种精巧美味的糕点?”
“蓬柳村紧挨着去湾水县的官道,若是没有住处,来往的人们都住哪儿?在地上铺张草席子便睡么?”
每一句话都把老管事堵得哑口无言,最后也只能屈从,领着小厮给这不省心的六郎收拾行李去了。
陈家的人都疼小辈,不然陈六郎也不会被养成这副混世魔王的性子。管事怕他在蓬柳村吃苦受累,光是衣物被褥,就占了半个马车的空间。
收拾好行李,车夫便驾着马车朝着蓬柳村赶去。
陈小郎君让许大郎也一同上了马车,和驾车的车夫挤一挤,并排坐在车辕上。
许大郎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陈六郎能让他上马车就已经很好了,即便是坐在车辕上也不觉得有什么。
反倒是一旁的车夫,见他面色紧绷,主动和他搭话道:“你可是第一次坐马车有些怕?放宽心,咱陈家的马车结实着呢。”
许大郎愣了一下,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其实他心里担心的是另一件事。
虽然谢虞琛在他去定徐县前就吩咐过:若是可以,尽量和陈家搞好关系。
但谁都没想到,陈家六郎竟会是这么一个品性。
许大郎准备好的话还没说一句,他就吵着闹着要主动跟他到蓬柳村。
一直担心自己把这件事给搞砸了的许大郎就这样一路提心吊胆的,坐着陈家的马车到了蓬柳村。
在这个年代,别说是马车,就是驴车牛车,那都是富贵人家才能坐得起的。
更别提陈家的马车,马儿皮毛顺滑,高大雄壮,车厢宽敞结实,一看就非同寻常。
这样显眼的马车一进到村子里,便立马吸引了村里所有人的目光。
众人纷纷猜测着:
马车里坐着的是哪家的郎君?
到他们这小村庄里又是有什么事做?
……
一时间,村头田间都围了不少人,嘀嘀咕咕地凑在一起谈论这件事。
话题中心的陈家六郎却像什么都不知道似的,半刻都没有停留,紧跟在许大郎身后就进了院门。
谢虞琛待在屋里都能听到外面马车声响,一时也有些惊讶。
他虽猜到陈家对银丝糖大抵是有些兴趣,却也没想到对方能有这么大的阵仗。
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倒也不慌,从榻上坐起身,蹬上鞋子等待着来人进屋。
陈六郎一进屋,猝不及防地和谢虞琛对上照面,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回过神来后,他面色复杂地看了一眼身后的许大郎。
他第一眼见到许大郎的时候,便不知为何有一种别扭的感觉,好像面前这个老实木讷的庄稼汉子,不应当能做出那样精巧别致的吃食似的。
当时他只以为是自己多想,如今见到来人,才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
眼前的人给陈六郎第一眼的感觉,便是那种如清风朗月一般的淡然。
他的身姿更是挺拔,即使身着最朴素的麻布衣衫,都难以掩盖周身翩翩气度。
这样的风度下,人们甚至会忽略掉他的面容,也就自然不会注意到,眼前这人,就连容貌都是世间难得的精致俊美。
“不知阁下是……”
谢虞琛适时开口,打乱了陈六郎的思绪。
他赶忙回过神来,“某乃定徐陈氏,家中排行第六,单名一个汀。”
“原来是陈六郎。”谢虞琛笑了笑,起身引着他坐到了屋里的罗汉榻上。
见陈汀的神态明显没有进屋前从容,谢虞琛在心里笑了笑。
他在娱乐圈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演过各式各样的角色,唬起一个不务正业的小郎君岂不手到擒来?
也就是当下这个场面不需要,不然他甚至能立马摆出一个暴戾恣睢的帝王之姿,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帝王威仪。
第25章 新菜式
“陈六郎从定远县来,一路舟车劳顿,想必也疲乏得很,若是不嫌弃,不如就在这里吃顿便饭?”谢虞琛面露三分笑意,看向对方。
坐到榻上的陈汀早就忘了自己是为什么而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听到这话,忙不迭地应了声好。
自从那日将银丝糖都卖掉之后,许大郎在吃食上就大方了不少。
谢虞琛也乐意在这方面花时间,这几天还真让他琢磨出不少新菜式来。
打发小厮拿银钱到附近人家换只鸡回来,许大郎也转身去了厨房准备配菜。
屋里一下子只剩下陈汀和谢虞琛两个人。
陈汀盯着床榻屏板上经年累月留下来的磕碰和豁口,踌躇了好一会儿才问道:“不知郎君如何称呼?”
“姓谢,单名一个承。”谢虞琛笑了笑,随口胡诌了一个名字。
见对方一脸局促,他就知道这位少爷来蓬柳村不过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想好要做什么。
谢虞琛在心里摇了摇头,主动提起此事。
“不知陈六郎今日前来拜访是所为何事?可是对那银丝糖感兴趣?”
“那日尝过以后,确实是对银丝糖念念不忘至今。”陈六郎点了点头。
其实他更好奇的是银丝糖背后的东西。
比如这样新奇的做法是如何得来,除了银丝糖以外是否还有什么别的新鲜吃食。
谢虞琛对他的想法心里门儿清,但就是不主动提,反倒是讲起正在厨房筹备的晚饭来。
陈六郎素日便是一个爱吃的,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银丝糖就大老远跑到蓬柳村来,一时间倒是与谢虞琛有了不少话题可聊。
说了许多各地的美食逸闻之后,陈六郎渐渐放松下来,甚至还因为谢虞琛在口味上与他有不少契合之处,对眼前的人心生出几分亲近。
也是将自己以食会友的的个性展现了个淋漓尽致。
“既是如此,今日的菜式陈六郎应该会喜欢。”看见陈家的小厮拎了一只杀好的公鸡回来,谢虞琛笑道。
小厮到村里买鸡时,属实遭到不少村人的热情对待。
有些人甚至还大着胆子凑到小厮身前,跟他打听着陈汀的身份。
“原来是陈家的郎君……”
人群中,有人常背着筐子到附近县城卖菜,对城里情况比较熟悉,琢磨了一阵便犹犹豫豫地问道:“可是定徐县的陈家?”
小厮虽不想与乡人们交恶,但众人一直围着他问东问西,也十分烦人。
便冷下态度来点了点头道:“除了定徐县的陈家,还有哪里有我们陈家人?”
众人见小厮的态度冷淡下来,也不便再多问。
恰逢卖鸡的那户人家杀好了鸡,拔好了毛,他们便四下散去,目送着小厮拎着那只大胖公鸡转身离开。
见对方很快便走到许大郎门前的那个土坡附近,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众人才又慢慢聚集起来。
卖鸡给他的那乡人更是嘀咕道:“刚刚那位郎君,出手可是大方得很!我跟他说给鸡拔毛放血要费些功夫,他二话不说就多给了我十文钱,只说要处理得干净些。”
“那可是定徐县的陈家,他们家的郎君,都有到江安府做官的。”
一听说“家中有人做官”,众人的态度立马就不一样了。
最开始他们不过是感叹那郎君衣着多光鲜,马车多华丽,现在却明显带了敬畏的神态。
说到底,其实还是普通的富贵人家和那些世族大家的区别。
只不过现在就连世家也走向了没落。
曾经的世家连皇帝都要礼让三分,现在皇帝都要仰仗人鼻息,世家就更别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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