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洲本人对谢虞琛的态度,相比起在宝津渡的时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
在船上的时候,连窗户坏了他都只当做没看见,直到乌菏吩咐才不情不愿地派人去修。
但现在,别说是窗户,谢虞琛揉一揉眉心,周洲那边安神香就已经点上了。
遇上谢虞琛视察粥棚、安置点时,不管对方什么时候回到马车上,周洲都煮好了一壶冒着热气的姜汤等着他。虽然味道一般,但驱寒暖胃的效果却极好。
……
这样周全的安排平日里更是随处可见,要不是周洲在面对内卫时仍是那副横眉竖眼的模样,内卫们都怀疑他们的首领莫不是被什么鬼魂狐妖的给夺舍了。
真是奇哉怪哉。
周洲本人却不当回事,俨然有从“乌菏毒唯”发展成为“谢虞琛死忠粉”的趋势。
接过对方递来的热毛巾,谢虞琛抹了一把脸,慢吞吞地说道:“房舍重建还需要一些时日,况且东山州的财政实在不丰,土地又贫瘠,组织百姓开垦荒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成效……”
伴随着谢虞琛的分析,周洲的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
他心道:公子说得对,赈灾只是一时的,灾后如何重建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暂时的想法是以工代赈,不知道你们有没有什么好的计划。”谢虞琛看向周洲。
毕竟在这方面,他本人算是外行,周洲常年跟在乌菏身边,应该见过不少类似的事情,比他更有经验才对。
“以工代赈倒是不错……”
周洲没想到谢虞琛会突然问起自己的看法,愣了片刻才斟酌着开口道:“丰庆九年,安梁府发生水患,大人也是用了这个办法。”
“哦?”
现在是庆丰十三年,也就是说早在四年前,乌菏也才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便已经担此重任了吗?
谢虞琛起了一点兴致,坐起身子看向对方,“你仔细讲讲?”
周洲点了点头,回忆着当时的情况,悠悠开口:“当时大人奉命前往安梁……”
“前安梁府尹赵思诚贪污朝廷调拨的救济银,隐瞒谎报灾情。等到大人到达时,整个安梁已是饿殍载道,平地水深数尺,城外一片汪洋。”
回想起当时的场景,即使数年过去周洲还是心有戚戚。
地势低洼的地方全部被洪水洗刷过一遍,近乎十室九空。
好不容易躲过水患的百姓又拿不到赈灾的粮食,什么易子而食之事,更是时有发生。
路上遍地都是尸骸,有被水淹死的,有生生饿死的,还有因为起义被官府打死的流民。
无人掩埋的尸体腐烂生蛆,引来蝇鼠啃食都是小事,更重要的是随之爆发的疫病。
……
用“人间炼狱”四个字形容都不为过。
直到乌菏带着粮食、草药和郎中抵达了这片暗无天日的地方。
茫茫苦海,乌菏玄衣纁裳,银发如瀑,如神祇降世。自此晨光破晓,一片灿然光亮。
谢虞琛虽然不曾亲眼所见,但也能根据周洲的描述想象到那个画面。
对于安梁的百姓来说,不论乌菏在别人口中是如何杀人如麻、暴虐无道,但在他们眼里,乌菏就是无边黑暗中的第一抹希望。
“再然后呢?”
周洲略过那几个月不眠不休地操劳,又讲起平复灾情之后的事来。
“等到灾情被控制住后,安梁的一众官员也都已斩首,大人便开始安置流民。当时大人也说了和公子一样的话,说要以工代赈。”
“除了官府兴建堤坝、开挖水渠以外,大人还召集起当地的世家,告诉他们以如今的境况,许多流民无家可归。若是借此机会修建祖宅祠堂,只需给他们提供饭食住处,便可雇佣他们做工。”
世家大族传承百十年,家底丰厚,赈灾时也没少出钱出力,这也是乌菏愿意坐下来和他们心平气和谈话的原因之一。
将城中的灾民转化为劳动力,官府和世家能节省成本,百姓也能暂时以此谋生。这是当时最有效的办法,安梁也因此渡过了这场危机。
后来官府组织他们开荒,又将一部分百姓转移到田地充足的地方,那就是再往后的事了。
“就算是这样,朝中还有人弹劾大人,说国库本就不丰,赈灾的银钱都是好不容易才调拨出来的,大人却大兴土木,无疑是在劳民伤财。”想起朝中当时反对的声音,周洲撇了撇嘴,下意识替他们大人打抱不平。
见周洲语气忿忿,谢虞琛笑了笑,也对乌菏当时的举措表示了赞同:“你们大人当时做得很对。若不是鼓励兴建土木,一时无处安置那些灾民,花费更大不说,也容易再生事端。”
周洲顿时由怒转喜,想起东山州的近况,又转口道:“可惜东山州一带的富商豪绅不多,不然公子也能从他们那儿敲打出点银钱粮食来。”
当时的安梁,屯粮卖高价的粮商可不少。若不是乌菏手段强硬,雷厉风行地处置了一批屯粮的无良商贾,安梁的粮价还没那么快能稳定下来。
“东山州又不像安梁一样,有许多屯粮赚取不义之财的商贾。”谢虞琛失笑。
不仅如此,许多人还主动捐赠给官府粮食布匹,共同抵御水患。
就连仲学文,都不知道是因为信了坊间关于仲家罪孽太多,惹恼上天降下神罚的传闻,还是不愿触乌菏的霉头,竟然也主动捐出了将近二十斛,也就是两千多斤粟米。
这样一来,他就更没有理由对他们下手了。
也不知道好好一个朝廷官员,周洲这一身的匪气是从哪学来的。
听到谢虞琛的话,周洲更是露出一抹可惜的神情,“东山州也没什么大的世家,公子就是想鼓励他们修葺祖宅祠堂,恐怕也分担不走几个灾民。”
“是这样。”谢虞琛点头。
所以他们还是得另寻出路啊。
“可惜杜仲树不能在这个时节栽种,不然问题就解决了。”周洲感慨了一句。
官办的采石场和水泥生产那边已经招揽了足够的工匠,其中许多是从仲家的采石场那里来的苦工,显然是不可能腾出更多的位置用来安置灾民。
官府财政告急,也拿不出那么多银钱雇佣百姓兴建土木。
若是谢虞琛规划的杜仲林地现在开工,倒是能解决掉灾民安置的问题。
谢虞琛思考了一整晚,最后还是决定冒险一把。若是顺利,把时间恰好卡在夏末秋初的季节,说不定杜仲树也能成活。
“殿下若是觉得可以,属下就去吩咐那汪家药铺的掌柜。”周洲自然不会反驳谢虞琛的决策,当即便要排人去去找汪淳商定此事。
谢虞琛思虑再三,最后还是点头放行。
东山州现在最缺的无疑是堤坝水渠一类的水利设施。但这类大型工程的耗费,可不是一座采石场,一片杜仲树林可比的。
不过现在水患已消,采石场那边的水泥很快便能开始投入生产。若是顺利,只需再过半月便能见到收益,弥补州库的亏空。
等到州府的财政丰盈起来,便有钱兴修水利、改良水土……
总之,前途还是比较光明的。
这几日,谢虞琛主要忙碌的便是杜仲林地开辟一事。
许多灾民都被雇佣到林地去,为杜仲树的移植做着前期准备。
汪淳的消息也快马加鞭地送往了秦岭一带。一千亩的杜仲树可不是一个小数目,起码要分好几批送达。
除了汪淳联系的那几队和他相熟的商队以外,许多消息灵敏的本地商客也组织了人马进山开挖树苗。
反正除了和汪淳签订协议的那部分以外,谢虞琛又没说必须得是哪家商队送来的树苗才行。大家凭本事抢饭吃,自然是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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