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惶诚恐地走上前来,关泰初陪着笑道:“大巫一行舟车劳顿,卑职已经在城内备好了酒席,为大人接风洗尘。”
谢虞琛顿了顿,看了一眼他身后稍显破败的州城城墙。
刚才恰有一阵风吹过,他总觉得有来不少灰土从这夯土城墙上掉下来了。
再配上旁边瑟缩着的众位大臣稀疏的头发,真是……
要多恓惶又多恓惶。
一阵让人惶恐的沉默过后,谢虞琛轻咳一声,勉强开口婉拒道:“一路奔波劳累,关大人还是先带吾一行人到驿馆歇息。至于接风洗尘什么的,就再说吧。”
“……是。”关泰初低眉顺目地应了一声,引着众人进城,半点也没有因为谢虞琛的不赏脸而生气或失望。
不赏脸是好事啊!关泰初心道。
东山地穷,他们州府也没什么钱,好不容易凑齐一桌像样的席面,但也只是“勉强”而已。
自今天睁开眼睛,关泰初那颗悬着的心就没放下来过,生怕这位大巫因为洗尘宴太过寒酸而迁怒于他们,现在终于能松一口气。
后厨的鸡鸭估计还没开始杀,现在通知过去还能再省一笔钱。关泰初低着头琢磨。
东山州的驿馆自然是不能给金尊玉贵的大巫住的。早在半月前,关泰初就命人在州衙附近的玖角巷拾掇出一座三进的院子来。
院子从前是一位长史的官邸,所以还算齐整,也没有像谢虞琛一路走来看到的院子似的,一副缺砖少瓦,墙皮脱落的落魄样。
静谧的玖角巷中。
周洲安置好内卫后,就转身回了院子,去向谢虞琛汇报自己的安排。
在到东山州前,他还有些担忧对方能不能撑起他们大人的威仪来,现在看来完全是他多虑了。
谢虞琛挑起帘子走下车门时,即使留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周洲也依旧被对方突然展现出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楞在原地,僵着身子不敢动作。
……丝毫不亚于他们大人本人的威吓。周洲抚着心口想。难怪对方一路上都是那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
谢虞琛在城门口对关泰初说的那些话并不全是推辞。一路赶来,从水路换到陆路,行了有大半个月。马车又不像后世的汽车一眼平稳。
一路上的颠簸劳累,只有亲身经历过一回才能明白。
短短二十余天,谢虞琛在蓬柳村攒下的那点体重就全掉回去了,甚至比去年刚入秋时还要清瘦不少。
“关大人派人来问话,问公子休整几日后是先巡视农仓,还是先检查关防?”
虽然最开始乌菏计划里的巡视不过是走个过场,但即使是面子工程,也是要糊弄一下的。更何况他们现在的行程完全交由了谢虞琛决定。
周洲问完便垂着胳膊站在旁边。谢虞琛面对关泰初等人时的气势余威犹在,想起在船上对谢虞琛的几分轻视,他不免有些心虚,此时就更加安分。
“我记得东山有几个规模不小的采石场?”谢虞琛突然问道。
“这……”周洲面上的表情立马僵了一瞬。东山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他们这些京城官员向来是极少关注过的。
就连乌菏本人,也只是因为每年交不上赋税的地方都有东山,才对这个地名有了几分印象。
“属下不清楚。”周洲摇头。
不冷不淡地瞥了他一眼,谢虞琛道:“还是让关泰初过来见我吧。”
“是。”
周洲很快便带了关泰初过来。
那个面露惶恐的瘦干老头一进门,就忙不迭地行了个大礼。
“下官见过巫神大人。”
“起来吧。”谢虞琛抬手示意周洲搬来一个鼓凳让关泰初坐下,撑着下巴倚在榻上问出了同样的问题。
“……是有几个。”关泰初小心翼翼地点点头。
揣摩着谢虞琛的意思,他继续说:“东山州里大多是黄灰色的石山,把岩壁上的石块凿下来后,再捣碎成拳头大小的碎石,最后在送进煅烧炉里加热便能造出石灰来。一车石灰约莫能卖三十文。”
从东山生产出来的石灰一车卖三十文,算上损耗,运到定徐县时,一车已经加到了近百文的价钱。
还是运输成本太高了啊。谢虞琛在心里感慨了一句。
关泰初却把谢虞琛这点微不可查的叹息当成了不满,连忙从凳子上站起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也就是最近几个月的时间有许多操着江安口音的商队前来,说是他们那边流行起一种刷墙的法子,需用到这些石灰石,石灰石的生意才兴盛起来。”
实在不是他们东山州故意不交税款,是真的没有钱啊!
关泰初胆战心惊地缩着手站在一旁,生怕座上的人露出不满的神色。
好在对方只是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似乎并没有计较这些的打算。
关泰初的声音传到内间里,正在煮茶的周洲撇了撇嘴,心道:“那什么石灰砂浆就是你面前这位琢磨出来的东西,人家对你东山有多少采石场,一天能生产出几车石灰,怕是比你这个刺史都清楚。”
谢虞琛屈起手指,轻轻敲了几下桌案,很快便做出了决定,“我打算三日之后到采石场视察,到时候还需要关大人替我带路。”
“采石场这……”关泰初犹豫了一下,还是劝道:“采石场环境恶劣,整日尘土飞扬,大巫千金之躯,实在不宜踏入那种地方。”
更重要的是,采石场里到处都是些半人多高的石头,若是一个不小心,把这位大巫伤到、碰到哪了,他就是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的啊!
见座上的人不以为意,关泰初刚想再劝,抬头就和谢虞琛不悦的目光对上。
他登时一阵胆寒,连声道:“下官明白,下官这就去让人准备。”
座上的人这才又恢复了刚才那副惫懒的神态,但没人敢真的放松心神。
“下去吧。”
听到这话,关泰初才如蒙大赦一般,轻手轻脚地退了下去。
因着从前乌菏的凶名在外,到东山的这几天,几乎没什么人敢往他眼跟前凑,谢虞琛得以安安稳稳地歇息了三天。
第四日上午,关泰初便和两名士曹一起,带着一行人来到了距离东山州府最近的一处采石场中。
因着采石场内连个像样的住处都没有,所以谢虞琛一行人当天就要赶回州府,早上便走得特别早,几乎是城门一开,马车就驶出了城。
坐在最中间的那辆马车内,谢虞琛困得直打哈欠。
就在他昏昏欲睡之时,突然一个颠簸,侧额便磕到了车厢上。幸亏整个车厢内都用了一层软皮子包着,才免他落下个额前青紫的命运。
揉着微微发痛的额角,谢虞琛看向车门口守着的周洲,哑着声音问道:“到哪了?”
“回大人,这才刚出城不过半个时辰。”
谢虞琛点了点头,抬手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整个东山州似乎都被一层灰蒙蒙的雾罩笼着,路上也没什么行人。
手肘撑在窗檐上看了许久,谢虞琛才见到一个庄稼人打扮的汉子牵着牛走过。
不论是人还是牛,都瘦得可怜,呈现出一种颓丧的落魄来。
谢虞琛突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许大郎时的场景,和他刚看到的人有着相似的木然。
那时的蓬柳村也不是什么富庶地方,但好歹村里人都饿不死。
后来许家食肆的生意火起来后,连带着村人们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
再到后来,又有了石灰砂浆的工程,王家兄弟在谢虞琛的指点下组织起好几组施工队,前往附近的县里给人粉刷墙壁,一趟下来也能赚大几十文,足够一家子生活大半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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