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作为林场的其中一员,自然是感觉与有荣焉,但换个角度想想,梁州、秦岭那些地方的人眼红心热,原本也是没有错的。
“咱们东山州有杜仲林场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关大人这两年又是组织人修了水泥路,又是建了堤坝和水渠,之后还要开垦荒田,这些钱哪来的?不都是因为有林场的收益在。”
“这是自然。”闻宏点了点头,心里好不容易理清楚的思绪又乱成了一团。
按徐寿最开始话里的意思,他们现有的杜仲胶厂区,产量没法满足市面上对于杜仲胶的需要。这应该是要扩大产量的。
后来徐寿又提到了他们东山州林场里面树木的来源,原本闻宏以为徐寿的意思是,要防着这些地方的人对杜仲林场下手,图谋不轨。但现在听来,似乎又不是这方面的意思。
闻宏有些抓狂地扯了扯自己的耳朵,“徐三郎,你就和我直说吧。”你卖的这些关子他是真的听不懂啊。
到这儿,刚刚还一副要拉着他促膝长谈的徐寿却突然变脸似的,又什么都不肯说了,手里转着一柄陶制的调羹,一脸高深莫测地晃了晃脑袋:“闻家大郎啊,我言尽于此,剩下的就要你自己琢磨咯。”
他起身准备离开,可能是怕自己这个谜语人当得太拉仇恨,闻宏会忍不住暗地里套他麻袋,临走前又转身补充了一句:“实在想不明白也没关系,过一段时间就都清楚了。”
闻宏现在满脑子都是徐寿饭桌上说的那些话,还真没注意找徐寿这个谜语人的茬,回家的路上一直在思考着那几句话,拐弯的时候甚至差点撞上路上径直往前跑的人力车。
回到住处,闻宏又茶不思饭不想地琢磨了好几天,连他弟弟闻材都忍不住担心他是不是身上有什么不舒服。终于在第三天隐约明白了徐寿的话外之音。
首先,他们东山州包揽下全国的杜仲胶生意显然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而那些原本就生长着杜仲树的地方,这两年却只能眼巴巴看着东山州发展杜仲胶,心里羡慕,却苦于没有技术。
而徐寿在最后又说了那么一大堆开办杜仲厂的好处。显而易见,结果已经很明显了。那就是除了他们东山州,其他地方可能也要开始创办杜仲胶厂了。
而这和他们最近日程安排的异常又有什么联系闻宏现在还不清楚。懂杜仲胶提炼技术的,明面上看是厂里的那些工匠,但工匠背后站着的,其实是选择培养他们这些人的谢郎。
闻宏估摸着,这些事情都是牵扯到好几个州甚至是府的大事。和他小时候所熟知的那种,几个村抢占一道灌溉的水渠的小事可完全是差了好几个级别的东西。
他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里,接触过最大的人物就是给他们县的县令家修房梁的时候。
也就是最近这几个月,才因为在木匠坊学习,托谢虞琛的安排,接触到他从前一辈子都不可能接触到的人物。
比如他们东山州的刺史,关泰初关大人,就是因为谢郎曾经带关大人参观杜仲胶厂的时候,当时正轮到他所在的那个小组在厂房里学习。
谢虞琛把他叫到身旁,让他给关泰初和另外几位大人讲解一下冲洗池和煮胶的原理。闻宏强忍着心中的畏惧,给几位大人讲解了一遍这几项流程是如何操作,目的是什么云云。
哪怕关泰初等人甚至都不曾记住他的名字,但对于他这种普通人来说,这都算得上是祖坟上冒青烟的际遇。
要这么说的话,他的际遇应该是在考核的那天,把自己和弟弟合作完成的播种机交到谢虞琛手里,看到对方赞许地点了点头时,就已经发生了。
而且如果说刺史关大人是他从前接触都接触不到的大人物,那么关大人都要敬重几分的谢郎,岂不是比关大人还要高几阶的人物?
那他们整个木匠坊的人,别说是和谢郎说话,他们甚至还听过谢郎给他们讲得好几节课程呢!别说是名字,就连他们各自擅长什么,谢郎都一清二楚。
比如闻宏的数学不太好,计算复杂的数字的时候,总要多演算几遍,他弟弟闻材数学比他好,但是空间想象能力不如他,谢郎经常感慨说,他们兄弟二人要是能互相学习一下对方的优点就好了。
这么一看,曾经在他们东山州一州之长的刺史大人面前说过几句话,好像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了。
但在其他人眼中,不管谢虞琛平日里怎么对待他们,与他们和善地说话也好,教导他们知识也罢。
出了这间木匠坊,或者出了杜仲林场,他们的身份依然是入不了眼的木匠、臭锯木头的,士农工商中排在最末流的匠籍百工。
“牵扯到好几个州甚至是府”的大事轮不到他操心,他也打听不到和这些事情相关的消息,但从他的观察和判断,再结合徐寿在饭桌上语焉不详地说的那些话后,闻宏不难猜出,最近发生在他们身上的各种变化,绝对跟别的地方开办杜仲胶厂离不开关系。
但若是需要熟悉杜仲胶生产流程的人,为何不选择在厂房工作了将近一年的工匠,而是要他们在短暂的时间里尽可能地去熟悉杜仲胶的生产呢?
闻宏暂时还想不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但他刚确定,这必定是一个绝无仅有的、许多人几辈子都等不到的,能够改变他们命运的机会。
不管怎样,他都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果然,在他们把杜仲胶生产的各个流程的技术都掌握得差不多,基本上只要把他们安排到某个岗位后,他们立马便能投入生产的时候,闻宏终于等来了他期待已久的讯息——
谢郎托徐寿来旁敲侧击地询问,他们是否愿意有跟自己一起离开东山州的打算。
他们算是谢虞琛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只要走出去,身上就打上了属于谢虞琛的符号。谢虞琛不离开的时候,以对方在东山州的名望,他们之后怎么看都是一片坦途。
但谢虞琛不可能长久地待在东山州,他终究是要离开的。等谢虞琛离开之后,他们这些人如果有谢虞琛的安排,未来的道路即使不能说是一片坦荡,但也肯定是顺顺遂遂的。
但若是没有谢郎的荫蔽呢?他们这些人还能在东山州立稳脚跟吗?
如果在从前他们会豪不怀疑,以谢郎的为人,在离开前绝对会替他们安顿好之后的路。
但现在谢郎主动派人问询他们要不要跟自己走,如果他们今天拒绝了谢郎,谢郎还会像从前那样对待他们吗?还会替他们安顿将来吗?
他们承了谢郎巨大的恩情,现在本是应该回报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不仅不想着回报谢郎,反而自私自利地谋算起自己的后路来。
这倒不能全然算作是白眼狼的行径,毕竟他们不止有自己,还有爷娘妻儿要考虑,有家人要照料。东山州是他们祖祖辈辈就生活的地方,不管不顾地离开谈何容易?
但他们也清楚到底选择哪条路是最有利的,如果不跟着谢郎一起走,经历了那几个月虽然辛苦,但众人却没有一个愿意离开的踏实学习之后,他们真的还能毫无保留地重新回到原本属于木匠的生活中去吗?
闻宏心里自然是没有众人那么多的顾虑的,他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
他得走,他得抓住这一他人生中绝不会出现第二次的机会。即使对于未来是什么样子,他现在仍丝毫未知。
上一篇:死对头重生后非要和我HE
下一篇:返回列表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