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前的小兵只不过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虽然到了能够娶亲的年纪,但有一道伤疤贯穿左脸,颇为狰狞,十分可怖,使得五官全都扭曲起来,手上脚上也有很多伤口,待到出去以后,还不知道会不会有人看得上……
不提娶亲的事,这副样貌走到哪里都招人害怕,甚至是厌恶,想找个营生糊口,客人也不见得会来。
再者说,能不能活着退伍也是个迷。
眼下张子明身处军营之中,因为伤势不重,没有除了呆傻以外的问题,于是就被军中大夫从帐中唤了出去,将床位让给别的伤重病人。
他当然是愿意的,只是出来以后没有了别的地方可去,就只能在墙角里蜷缩着发呆,被这一位小兵发现,自发照顾起来。
小兵见他喝了水,放心不少,刚想再教育他几句,就听到了一阵响成一串的马蹄声。
军营之中谁敢纵马?
声音急切,逐渐越来越近,两人转头一看,发现是一个身穿红色骑装的骑兵,他骑在一匹快马上,到处奔来奔去,呼喝道:“张子明!谁是张子明!上将军要见此人!”
小兵手中的水壶轰然落地,瞠目结舌地看着身侧的人:“你的功劳虽然大,可也不至于让上将军见吧,你,你是不是犯事了?”
第59章 鄱阳湖底
鄱阳湖底,龙宫。
一只身长数十丈的巨型蛟龙盘着身体,卧在一张床榻之上沉睡,从头至尾几乎占满了整个偏殿。
它的头、胸腹、爪、尾都与神话传说中的真龙完全相同,只是头上没有龙角,少了很多威严。
随着它的呼吸,一吐一纳之间,成股的水流从其嘴鼻之中宣泄而出,在水中形成威势可怖的冲力。
四周用于照明的施加了各色避水法术的烛台受到影响,绕着蛟龙旋转,光芒随之一闪一闪,反衬在蛟龙漆黑的鳞片上,画面说不出的诡异奇特。
从这间卧房出去,穿过回廊过道,直入龙宫中心,可以看到无数恢宏庞大的殿宇以蛟龙为中轴线左右前后对称,其中众多黑影来回穿梭,正是龟鱼虾蟹等小妖。
它们带动起的一串串水中泡沫在宫殿间四处流窜,往往在一头撞上玉石台阶后破灭。
琉璃瓦铺成的屋檐流光溢彩,每一处金黄色的檐角都装有着硕大的夜明珠,一颗颗亮着连成一片,映着无穷水色,整个龙宫明明实在水底,却好像浮于空中。
从外看去,这里简直是水中王朝,无上妖国,处处彰显着龙属的气度与尊贵。
但你若是仔细地观察往来其中的小妖,就会发现它们大都神情惊恐,身体疲惫,完全是强撑着一口气在为殿中沉睡的蛟龙服务。
自从黑蛟入主鄱阳湖后,强行收拢了四周江河中所有的水族,将它们困在这里为自己建造宫殿,为奴为婢,昼夜不息,才能在短短的时间中达成如此恢宏的成就。
嗡——
听到破空声,所有水族情不自禁地停了一瞬,朝西看去,没看出什么结果来,又匆匆继续回归到自己的工作中,不敢懈怠。
只有镇守在龙宫门口的几只虾兵蟹将彼此看了看,提起手中钢叉,勉强打起精神来,对准了滚滚而来的那柱水流。
水柱近了,才发现那是一个用了避水之法的巨大泡泡,里面有七八个纸人,抬着一个纸轿,轿辇中端坐一个肤色惨白,一身白衣的男人,他的目光穿透了多余的建筑,直直地看向蛟龙沉睡的宫殿。
“停下,来者何人?”守卫喝道。
高百龄自轿中下来,漂浮在龙门的宽扩门前,抬头看了看顶上足有三尺长的牌匾,沉声道:“我来见你们主上,还请通报一声。”
另一个守卫上前道:“黑……龙君正在睡觉,你回去吧。”
在被捉来这里之前,它可只是个自由自在的小妖怪,那里懂得看门的本事,也压根不愿意呵斥任何生灵——但现在不同了。
“它还在睡?”高百龄想到自己与黑蛟敲定的计划,忍不住在心里怒骂一声,面上还是冷静,说道,“劳烦给它这个,就说来人姓高。”
他递过去一个纸折的钱币。
蟹兵还要再说什么,东西就被虾兵接了过去,给它使个眼色,推它进了门去,随后连带着自己也进去,通知高百龄再等一等。
“你真答应他?”
虾兵的身体在水中一拱一拱,带起许多泡沫坠在身后,闻言两根头须一摆,眼睛看着蟹兵,说道:“怎么,你还敢拒绝?你看那人的样子,那里像有道真修,一看就是个耍手段的!”
蟹兵的钳子里夹着那枚阴气浓重的纸片,低头看了看,犹豫道:“光看这个,阴气确实不小,但是,但是我们答应了他,万一黑蛟被吵醒杀了我们怎么办?它脾气可是很差的!”
“小声点!”虾兵赶紧四处看去,转了几圈后游回来,“这里头还有那些狗腿子,你不怕它们告状?它让我们管他叫龙君,就叫它龙君得了。”
蟹兵沉默不语,两妖游着路过了一个机杼札札声的屋子,不约而同地顿住了,随后猛地向前俯冲,似乎那里面有什么不愿见到的东西,连余光也不敢投进去丝毫。
一直等到离它远了,它们才放松下来。那房子里头关的都是鲛人,日日夜夜以泪洗面,纺织不停,泪水化作的珍珠、织出来的鲛绡,悉数充作龙宫财产,收入库中。
它们两个去里头送过饭,那些昔日里美丽的鲛人,纤细柔软的手指都已红肿不堪,灵动的双眼也都失去了光泽,因为她们原先实在太过动人,更衬得如今凄惨悲凉,也衬的万千水族无用。
过了好一阵儿,蟹兵才缓过神来,继续道:“我们不给他送信会死,吵醒了黑蛟也得死,左右都得死,为什么一定要过去?我不愿意给它做事!”
“你真是笨,这是个机会!”虾兵道,“我们好歹过去,看看这人和它要干什么坏事,万一活下来了,就能多知道一点内情,能多告诉大家伙一点,准备就越轻松一点,你怎么光想着自己的好恶?该为所有水族考虑考虑!”
“我,我……”蟹兵激动地挥舞钳子,“我只是一时没想到罢了,你觉得我怕死吗!我告诉你,我可不怕!”
“你不怕就好。”
谈话间,离黑蛟睡觉的大殿已经近了,两妖不敢再说话,提神聚气进了宫门,绕过几条走廊,一直游到一面“墙”处才停下。
这是一面由鲛绡组成的墙,三四十条十五丈的白色鲛绡被系在殿顶的横梁之上,鲛绡不沾水火,在这湖底如同在岸上一般,轻柔飘荡,好似薄雾,朦朦胧胧,隔绝了所有想要看进里面去的视线。
黑蛟就在这后面睡着。
虾兵和蟹兵互望一眼,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
突然间,虾兵冲向蟹兵,一把夺过它手中的纸钱,然后又冲进了鲛绡之中。
“你!”蟹兵肝胆俱裂,赶紧追了过去。它这是要自己送死来保全我啊!
这怎么能行?
我,我陪它一起,不,不行,我还要照顾大家……
蟹兵停下脚步,在原地转了几圈,像是回到童年,成为了退潮之后被留在岸上的未开智小螃蟹,找不到自己的洞,也追不上逐渐消失的海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鲛绡一阵鼓动,虾兵竟然退了出来,一直退到蟹兵身边,紧紧贴住了它,似乎吓得不轻。
“怎么了?怎么回事!”
虾兵定了定神,说道:“我一进去,那枚纸钱就自己飘了起来,一下融进龙君身上去了!”
“啊?那怎么办?”蟹兵没空细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追问道,“那龙,龙君醒了吗?”
“龙君……”
殿内突然传出一道如雷鸣的声音,轰隆震耳,炸裂般在耳边响起:“让他进来,你们给他带路!”
两妖赶紧领命,向着来时的方向游回去。
虾兵在路上一刻也不停地想着办法,它们现在是没有办法进入殿里了,只能找其它妖怪来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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