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喜欢明王,既然和他有约定,你该去找韩林儿,吸引我的注意干嘛?要报仇,还是要求情?”
“应运而生,当顺运而行。”
“诡辩。”
“当真如此啊!”石人急了,试图向前再跳几下,被扇柄牢牢挡下,“我也去看过小明王,他身上已毫无龙气,人又软弱,再无可能登临大宝,我,我不可能逆天而行,只有遵循指引……”
“什么指引?”
“钟山龙脉不久前从地底而出,抬过一次头。天下水族都说,是有人斩了蛟龙。但我知道区区黑蛟龙脉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它动手一定是为了主人,所以就日夜兼程赶来。”
到现在石人的说辞还能够自圆,它的顾虑朱标也能理解,若是一开始直说,没有经历过梦中一切的朱标只会比现在更加警惕。
见朱标不再问问题了,石人愈发紧张,沉默比愤怒要可怕多了。
它在时间不长的妖生中总结了一个道理,人类真要做绝事情时,往往是十分平静的:“殿下,即使您不接纳我,我之前的承诺也不会作废。”
“我还很年轻。”
此话一出,石人的石头心咯噔一响,难过和沮丧顷刻间席卷全身,觉得自己是没戏了。
“我爹正值壮年。”朱标缓缓道,“起码在我们这两代人,都不需要你去做什么。”
石人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环境,它在思考自己该撞在哪棵树上。
“不过我很感谢你的,不,大家的梦。你的这个能力也是神通吗?”
“不,不是的!是我自行领悟出的法术,借人记忆就可拉人入梦,若有残魂则会如这次一般真实。”
“留下吧!”朱标果断道。
留下吧——黄粱枕!冥想盆!
下副本!
别人求之不得的镇国灵器放在小朱同学这里,让他重视的反而是另一个功能。
“我先回去同几位先生商量一下,最后决定你住到哪里去。”
真相大白了,石人是上赶着来贴的,黏在这里不肯走,自然是听之任之,连连点头,表示怎么安排都可以。
朱标带着面条走了,封印既然破除,黄修竹也得以进来,看着大松一口气的石人不怀好意地笑笑。
“你看着憨厚老实,想不到都是装出来的,我就说嘛,十三年的妖龄,何以分出百年道行去?”
他摘下斗笠,端起茶壶来倒水喝,咂嘴道:“果然是个不可貌相的大骗子。”
石人不善言辞,知道自己的错无法辩解,于是眼睛一闭装死。
“以后就是一处的朋友了,过来吃点?”
所幸黄修竹毕竟是接近千年的大妖,只说了一句就不再嘲弄他心中的小辈,从屋中的箩筐里翻出一些瓜子花生请石人来吃。
石人也不像第一次见时目中无妖,恭敬请教道:“前辈,你是因为什么尊公子为殿下的?”
“我?”黄修竹翘着二郎腿,一头乱发下的眼睛瞥向石人,“我嘛,当然是为了我自己,黄鼠狼成精,你几时见过大公无私的?”
“没,没见过。”
“対了。你图的是使命,我为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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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府外。
“先生在家吗?”朱标问门房。
一个仆从牵过朱标的马,到后院去喂草料豆饼。
门房常见朱标,刚要跪下,被他制止,躬身道:“回殿下,老爷在家。”
“你帮我叫叫他,说我来了,在大堂等着。我不急,见他也别急。”
“是。”
朱标是世子,与平日里来拜访刘基的官员亲朋们不同,可以直接进去,不用考虑礼数问题等在外面。
过了一会儿,刘基出现在他面前,穿戴整齐,不像才起,应是准备去处理公务,半路被朱标截胡。
“先生。”朱标看他毫不惊讶,早有准备的模样,不由问道,“您是不是算出我醒了?”
“我没算。”刘伯温摇头道,“你身负的气运越来越多,已不是我能轻易算到的了。是张道长一大早来我这里说的。”
“师父?那他现在在哪?”
“走了。他守你两个月憋坏了,和镇妖处王道长约着出城钓鱼去了。”
“好吧,我回头再去谢师父。”朱标坐下道,“先生,我去见石人了,原来它的事另有隐情。”
“我知道。”刘基笑了。
“您知道?”
“如果它能实现愿望,它不配做灵物,凡是号称能满足超脱世事要求的,不是邪魔就是恶鬼。阴阳轮回,世间种种,自万年前就有了说法,怎么会是一个石人能打破的。”
“那我的酆都和城隍……”朱标闻言皱眉。
“阴极转阳,万年不变,万年有变。”刘基道,“既然有了殿下你这么一个变数,那还关谁什么事呢?”
说话大喘气的讨厌趣味。
朱标习惯了他这样的作风,也没抱怨什么,问道:“我觉得石人不适合呆在镇妖处,先生怎么看,它去哪里好?”
“石人这次骗你。”刘基说到一半,笑着改口,“石人这次骗了我们大家,虽然不対,但初心和结果都是好的,它是难得的镇国灵物,该留在应天,酆都也去不得。”
“你是说在王府?”朱标站起来走了几步,“我不信它。我入梦一次,完全能理解它和韩山童的感情,若我是石人,难保不会去扶持韩林儿。”
“可殿下不是。”刘基道,“殿下是人,焉知鱼之乐?”
“……就算我同意,我爹和我的疑心程度里还要隔着三个朱棣呢。”
“四公子?”即使刘基智算通天,対这个形容也一头雾水。
“反正是不行的。立国以后,我们和红巾军之间总要划清距离。我爹现在就不太喜欢石人,以后更看不上它。要论镇国,在他面前石人什么也不是。”
刘基叹了口气:“那就再放宽些,让它去燕雀湖吧。”
“为何去那儿?”这次轮到朱标听不懂了,燕雀湖在应天城外,和他们商量的去处八竿子打不着关系,把石人安排到那里做什么。
“燕雀湖钟阜龙蟠,乃帝王之宅,前些天王爷与我商量过,要填湖造陆,于此处修建一座皇宫,称为紫禁城。”
“填湖造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朱标惊讶道:“可那里住着乌品宁万等水族,还有数千鸟类栖息,雄姿秀丽,风光怡人,怎么能填掉?再者说,燕雀湖占地颇广,填湖至少要征调几十万民工,土石需要多少更是算不出来,为什么不另选一处,修在平地上?”
“不能改,这是风水。”刘基道,“紫禁城不是专为王爷和殿下修的,以后数代帝王皆要居住,不可不虑,堪舆卦象说在哪儿,就得在哪儿。”
一口气渐渐堵在朱标的心上。
“……燕雀湖里还有位神秘的殿下,你要怎么说服他?”
“不用说服。”刘基不以为然,说道,“这里是应天,人气龙气昌盛,他斗不过我们,大不了杀了便是。”
“你!”朱标头都大了,“他为我引荐师父,乌品等在我年幼时处处帮忙,如今也听我差使,我怎么能恩将仇报?”
“殿下,礼下于人,将有所求。”
“是!他当然有求与我,求的就是保住自己的家!”
刘基也站起来了,皱眉劝道:“殿下,这件事和以往的都不同,不是只关殿下一人而已,看似为了天家,实则为了天下。你是他们的朋友,可吴王世子不是,在其位而谋其政,不能任性。”
早上才対石人说了类似道理的朱标,现在被同样的话教训。
堵在心上的气瞬间放大了,怒气和自责涌上来,惭愧和迷茫搅在一处,刘基一直都有的做事方式在这时不能被朱标所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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