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可是在!”
堂里头的恶鬼围成圈,朝牛头马面压了过去。
“算了,牛头,你不要再……大丈夫能屈能伸……”马面见状更是心急,扯着牛头往后退。
牛头甩开它的手,大声道:“我不是大丈夫,我是畜牲!”
“而这些东西呢!”它指着黑无常,指着白无常和一群群的鬼,喝道,“他们连畜牲都不如!”
“纪老板,你听我说!”牛头接着道,“这些东西打碎了,有我老牛的一份不假,但是这些鬼,是他们先挑衅的,他们趁着那位大人不在,背地里要闹事!这些酒,这些菜,全都有问题!”
纪有福和气地笑了笑,拱拱手道:“牛兄,这些鬼都是纪某的好朋友,好兄弟,想来不会做你口中所受的那些事,牛兄恐怕是误会了吧?”
范无救冷笑道:“脑子不行了就回去休息,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牛头一身的怒火全都汇聚到了手上,这时候它已经不想考虑黑白无常的官是否比它的官大,马面是不是在劝它,打不过这一屋子的鬼又会有什么后果。
它只想弄明白心中的道义。
它是脑子不太好,这一点马面经常说它,它自己心里头也明白,但是那又怎么样呢?
它问心无愧!哪怕明天酆都就被雷劈了,全城的鬼都死绝了,水把这里给淹了,它也能在死前对着马面说,自己从来没有办过一件坏事!
牛头举起了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刀。
一身如雷暴呵炸响,又是声音先进来——把门拆了改成一个话筒,这里的生意一定还能更好一点儿。
“牛头!你在做什么!”
一个身穿红色官袍,高大魁梧的男人踏进门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个狰狞可怖的红色面具,双手搭在腰间蹀躞带上,不怒自威,头上官帽的长翅上下颤动,一双皂靴洁净华贵。
“钟馗大人!”
牛头把刀放下,兴奋地呼出声来,只要是钟馗来了,事情一定能有个好结果。
他可是钟馗,那个铁面无私,除恶务尽的钟馗!还有什么比他来了更让人心安的事呢?
现在简直就像是秦香莲遇上了包青天!
“钟,钟馗大人。”谢必安一直向上勾的嘴角拉平了,额头冒出一些汗水,“您怎么突然来了?”
和牛头想的一样,他也意识到了后果,觉得这是坏了事儿了,怎么好死不死的,钟馗会来太平楼呢?
他的法力可是要比自己和老黑高深,他是不是在门口把整个过程都听了,把整个场景都看了?
钟馗道:“本官闲来无事,四处转转,倒是你们俩,黑白无常,你们在这里做什么?”
“钟大人,我们俩……我们俩是看见太平楼有动静才进来的。”谢必安想了想,很快编了个瞎话出来,“我轮完白天的班,晚上陪着范无救出来巡逻,看见酒楼里有鬼大打出手,所以进来羁押罪犯。”
范无救道:“我们俩进来以后才发现不是别的妖鬼在闹事,正是牛头马面这两个兽面兽心的妖怪,他们不想付酒钱,所以和旁的客人打了起来,您也知道纪老板鬼缘好……”
“这是污蔑!”牛头怒道,“你怎么有脸面编出这样的瞎话?钟大人,您应该能看出来——”
钟馗沉声道:“够了,休要再吵闹,纪有福,你来说。”
牛头马面将希翼的目光投向纪有福。它们两个在这里喝了许多年的酒,聊了许多年的天,有了许多年的交情,他们知道纪有福是个好鬼,这样的鬼是不会撒谎的。
他那么的善良可信,而且他们又是那么可靠的朋友。
纪有福还是和和气气的,胖胖的脸上带着笑容,挤得眼睛成了一条缝,他的两只胖手摞到一起,每个指头都像是一个白萝卜,扣住了他自己的良心,把它使劲的塞进了身体里的最深处,无论几辈子都不会拿出来用。
他说:“钟大人,事情确实如范大人谢大人说的那样。”
牛头眼前一黑,跌坐在地,它的眼睛前面在黑暗过后开始飞舞一些金色的小星,刚刚打的那一场架对身强力壮的牛头来说,连热身都算不上,可是它却觉得疲惫极了。
它的心慌得厉害,仿佛就要跳出来,纪有福,钟馗,还有黑白无常的脸和身体开始扭曲,他们的样子完全变了,变得比鬼还像鬼,变得它根本不认识,变得扭曲,蜿蜒,抽长,像是升上去的炊烟,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
真恶心,真恶心。
它呕出了一口血来吐在地上。
第76章 暴起伤鬼
“呦,吐血了。”谢必安笑嘻嘻地道,“颜色还挺红呢。”
纪有福这时候知道自己保不住那一张营造出来的假脸皮了,索性也就打算抛掉它。
反正牛头马面这个架势已经是要把黑白无常和钟馗给都得罪了,那么他们两个似乎也就没什么能让自己伪装的价值。
图什么呢?
于是他探头看了看地上的那一口血,微笑道:“牛爷,你听我说,活在这世上啊,不能太小气,小气会惹得大家都不高兴,大家都不高兴,自己也不会好过的。”
范无救什么都没说,但他往旁边走了好几步,以此表示自己很看不上牛头和他的血,好像那里面有什么传染病似的。
事情还没有结束。
牛头忽略这些嘲讽和难听的声音,想到自己眼前还有钟馗,它还有鬼可以依靠,可以信任。这样明显的构陷和撒谎,钟馗是一定能看出来的。
整个酆都谁不知道牛头马面最老实?它们两个经常就包揽了群鬼的活计,一做就是几个月的活计,带回来的那些全都是活该打入地狱的恶鬼,出城以后从不惊扰百姓,回来后也从不居功……
它们只向钟馗作报告,他应该最了解它们才对!
牛头把还要吐出来的血,硬生生咽了回去,开口道:“钟大人。”
“嗯?”钟馗正在打量地上的残骸,好像在认真找案件的线索——但其实主要是心疼那些人肉,这起码得割上一个时辰呢。
“钟大人,您一定要明察秋毫,您最知道我们俩了,我们是……”
马面跟着蹲下扶住牛头,跪在了它旁边,激动中带着颤抖道:“钟大人,事情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住口!还敢狡辩,罪加一等!”
“什么?钟大人,我们并没有……”
“够了!成何体统!速速与本官回去认罪领罚!”
牛头和马面吃惊地看着他,眼睛逐渐灰暗下去,连最后的一点光都没有了。
愣了有几分钟,马面也不再试图阻拦牛头了,它松开了禁锢住牛头胳膊的手,决定如果牛头想再暴起一次试试,它一定奉陪。
但是牛头没动,它只是盯着钟馗呆呆地看。
钟馗从一登场就十分的有气势,高官有的做派,他有,贪官有的毛病,他有,腐吏有的性格,他还是有。
不好的东西他通通有。
那一个红色的面具上绘制着怒目与尖牙,头顶两个犄角,太阳穴与两侧颧骨上画着略显密集的白点,其余部分则是神秘的图腾与纹路,绝不是凡物。
这是钟馗在某个古村里发现的傩面,村里的人将傩面供奉在庙里,日夜严加看守,每逢节日由最为德高望重的老人请出傩面,而后戴着起舞,几千年来在上面的凝聚的信仰与灵力让它足以挡住任何人任何鬼神的窥探。
一见到它,钟馗就心生喜意,为此屠了整个村子,不论男女老少全都杀光,扔进了井里。
到手以后,除了作为郑宁和的时间,这个面具简直就是长在了他的脸上,走到哪里都带着,生怕高百龄和泰山府君看出他暗藏的秘密。
日子越过越久,这副傩面他也越用越熟悉,果然没有任何人和鬼能发现他的问题,钟馗也就逐渐猖狂起来。
他自信就算是神仙亲至,恐怕也不能再看出他的真面目。而这些年来,他用这个办的坏事,比海边的沙子都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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