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冲动毕竟只是冲动,连它自己也不清楚这到底是什么。
它现在只能想到,这件事解决靠的完全不是自己的努力,而是出于一种运气。要是这位自家爹嘴里口口声声喊的朱大人没有来,这几十只老鼠连带上自己,恐怕都要横死在这里。鼠国的鼠民们也讨不了好。
所以它捋了捋自己的毛,像是仓鼠那样很细致洗了一把脸,四脚着地朝朱标跑过去,准备道谢。
“朱大人,在下白……”
朱标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很明白地看出了刘老须的懦弱,也很明白地发现了白甜甜的不一般。
这只小白老鼠是有一点特殊的,它天生带着一种不服输的、敢于拒绝的、变革的精神,虽然这种精神还在萌发,只有一个嫩芽,但是非常得了不起。
所以他打断了它的话,很突然地问道:“你知不知道武则天?”
“武,武什么?”白鼠有点紧张。
朱标背着手,像一个胡同门口试图教小孩儿去下象棋的老大爷,很有耐心道:“武则天,是一个女皇帝,唐代的女皇帝。”
白鼠蹲在地上,不明白恩人为什么要突然提起这些,刚刚积攒的感谢的话语一下子忘了个精光,怯懦起来,小声道:“我,小女子不知道唐代是哪个地方,它的皇帝是谁也并没有关心过……”
“唐是人类的一个朝代,离现在已经很久了。”
白鼠点点头,两只爪子搅在一起。
朱标笑了:“你刚才明明自称在下,后来又是我,为什么现在又变成了小女子?”
也许是因为朱标的态度过于温和,也许是因为他的表现让白鼠感觉到被尊重,所以不知不觉间,白甜甜的称呼一变再变,尽力的把自己的位置放低,想要显得更加礼貌。
当然这些道理白鼠是讲不出来的,它的心里也许有感觉,但是说出来就不可能。
它还没有那样完备的表达能力。
朱标想要它有。
所以他继续道:“你现在已经不用嫁给猫了,以后你要做什么?”
白鼠想了半天才说:“也许像以前一样,也许——您呢,您以后要做什么?”
“继承一个王朝。”
“啊。”白鼠愣愣地应了一声,它不是很明白朱标要继承什么王朝,也不明白朱标为什么要继承一个王朝,王朝又要从哪里来,但还是很快就很轻易地信了,回应道,“那么我会等我的弟弟出生,好辅佐它成为新王。”
“为什么要等弟弟出生?”
“因为我娘去世了,我爹它还没有娶新的妻子,我还是独女。”
“嗯。”朱标点点头,“我看令尊好像是很宠爱你的。”
白鼠愣了一下,胡须动了动,垂下头去,低声道:“确实如此,我爹它……它对我当然是很好的,已经做到了能做到的极限,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怪它。”
“你说的没错。”朱标道,“它会支持你的一切决定,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试试在它的支持下去撑起整个鼠国?自己做女皇,还等什么弟弟?”
恍若一道晴天霹雳,这句话钻进了白鼠的耳朵里,震得它四肢都麻木,张着嘴不知道该回应什么,脑袋嗡嗡作响,可是同时又觉得心上的壳子被敲开了一条缝,先前那种特别的感觉好像马上就能钻出来。
妖族的传统王朝与人类的封建社会还是有很大区别的,许多妖怪,尤其是虫类,它们的统治者就往往是女妖怪,诸如蜜蜂、蜘蛛、蚂蚁等,狐族的母狐们修炼起来事半功倍,也常在族群中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白甜甜做鼠皇的可能性很大,想来也容易被接受。
“大人,我……”
朱标看着它,沉默一会儿才笑了笑:“你识字吗?”
“识字的。”
“好,过几天我送你几本书,希望你能好好看一看。”
白鼠立刻躬身感谢,和朱标道别后返回了刘老须身边。
看它的样子,需要好好消化一番朱标所说的话才行,估摸着回去以后,还会想办法搜寻更多的礼物送来作谢礼。
朱标这边,他刚在白鼠面前凹了一个深沉神秘的领路者一样的人设,心里想的却是回去以后要好好在老爹的书房里翻一翻史书,要是没有的话,还得去宋师家里借。
唐史,谁家里有唐史来着?
事情到这里也就差不多结束了。
如果刘老须没有把金银送给朱标,也许就不能得到来见橘猫的路,可正是因为把金银给了他,才会引起橘猫的怒火。似乎怎么办都会卡进死胡同。
但这步棋好歹也和朱标有关系,最重要的是橘猫肆意打劫的行为危害的全部是应天城中的百姓,他插手这件事,称得上是名正言顺。
总算不至于让他对白鼠的同情显得空洞无用。
一众老鼠休整好,通通被黄修竹领走去做客了,过不了多久,它们就会再次回到鼠国里去过日子,用不着朱标操心。
过程虽然复杂了一些,但总得来说大家都没有吃亏。刘老须,它不用嫁女儿了,还意外收获了黄鼠狼的赏识,同时结识了朱标这样一个强有力的同盟。黄修竹在朱标这里刷了存在感,满意的不得了。白甜甜被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将来应该会大有一番出息。朱标,不,应该说是老朱同志,白嫖了一大笔的军费,消除了老鼠在治下的危害,很是赚到。
受伤的只不过是罪有应得的小猫咪罢了。
朱标重新登上山峰,又下了山。长孙万贯早就在马边等他了。
橘非被他装在一个麻袋里,只露了一个头出来,脖子上打了一个死死的结,好像恨不得勒死它的那样的紧。
橘猫的耳朵成了飞机耳,贴在脑袋上,软趴趴的,圆头圆脑,十分落魄,好像一个安在麻袋上的球。
“我的钱……我的钱啊……钱……”
长孙万贯正在和它斗嘴:“什么你的钱,那是我的,还有别人的。”
“我凭自己的本事搞到手的钱,凭什么不是我的?”
“哦。那现在你也是我家大人凭本事抓住的,我想把你怎么办,就能把你怎么办。”长孙万贯靠在马上,冷笑一声,对着被系在马鞍上的那一袋子猫不断地放狠话。
“从今天起。你每天要打扫镇妖办事处所有的茅厕,天不亮就必须起床,先把地拖了,然后给花草浇水,把所有人的夜壶倒掉以后,才准——想什么呢,不是准去吃饭,是准去磨豆浆,磨完豆浆以后,把豆渣交给厨房的马大妈,接着再去给拔草做饲料去喂牛……”
长孙万贯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串,清洁工、厨师、小厮、园丁、保姆等的工作,已经被他全部安到了一只猫身上,显然是个很合格的黑心资本家。
“到了晚上,我会去检查你的工作情况,如果干得还不错,准许吃半碗米饭。”
“没有肉和菜。”
“工钱不发。”
“你杀了我吧。”一开始橘猫的表情虽然绝望,但还算得上生动,听到没有工钱这一项,就彻底变得麻木了。
它瞪着眼睛,颤动着胡须,张嘴绝望地看天,从中似乎隐约飘出了什么东西去,像极了失去灵魂的搞笑表情包。
“杀了你?”长孙万贯好像真的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行。但请屠夫的钱你来付。还要再给额外我十两银子的跑腿费。”
橘猫大叫一声:“十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劫?我这么好杀,竟然要十两?”
“抢劫?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九两,不能再低了。”
“八两!你看我的皮毛多顺滑,一剥就下来了,这脖颈子,一刀就能毙命,别说找屠夫了,我自杀都不会费劲儿。八两,不杀就算了。”
“哪有你这样压价的?我去找人来杀你不要成本吗?人家看到是妖怪害怕了怎么办,不得给安抚费?九两!”
“八两!不杀我换一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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