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耐心地等掌声和叫好声停下,才道:“父老乡亲们大家好,我是镇妖司的艺术实习生狐硕,今日是我们免费艺演的第三天,在这里我提前给大家拜个年,祝大家喜气洋洋,万事如意。”
底下立刻有人道:“心意我们领了,快接着昨天的演吧!”
一人附和道:“就是,小狐狸,你快演,你说的那什么打分表,我们一定去镇妖司给你交了。”
另有许多人道:“快开始吧,不演完不许走。”
狐硕本来也没打算拖时间,闻言道:“那就开始!今天演的是清官道同第三幕,京城赐牌,上家伙!”
话音落下,幕布里又钻出几只身影,领头的是只金色蟾蜍,足有半人高,后面则跟着百灵鸟、菜花蛇、兔子等常见的妖怪,特殊之处是,这些妖怪长得格外周正。
它们排着队坐到舞台左右两边布置好的凳子上,不知从哪里掏出吹拉弹唱的家伙,深吸一口气,刚把嘴抵上去,古典的调子就在下一瞬响了起来。
噔噔噔三道连着的脚步声过后,一个穿着官衣样戏服的人影站到了台前,为了保证镇妖司的辨识度,脸颊两侧挂着的胡须没有去掉,开口便是一句:“身为一县的班头,你怎的不认识我的公章——”
一个衙役模样的出现了,摇头得意道:“什么公章,我不认识!什么吏部,我不清楚!我们番禺的地界,只听侯爷的命令!”
两句话虽都是戏腔,但袁凯一听便知道这是在演什么了,他之前也算得皇帝信重,在朝中有些地位,消息灵通。番禺的事情过去这么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正是它掀起了朝堂上的巨浪,掀翻了无数载着人的船只,点燃了浙东与淮西角力的火线。
没想到镇妖司有这样的能耐,此种剧目也敢编出来供百姓观看。
摇了摇头,袁凯想起卢近爱,说不羡慕那是假的,但他也清楚,自己心中存在的更多的是一种嫉妒,这嫉妒不仅在于太子的偏爱,更在于对他的信念与毅力的嫉妒,他袁凯无论如何也不敢做的事,对卢近爱来说只是寻常罢了。
走到长街的拐点,袁凯咳嗽一声,有心裹紧单薄的衣服,手指颤抖几下,最终取出了怀里的巾帕,正要在旁人震惊厌恶的眼神中往嘴里送,突然感到脚下被什么东西一撞,站立不稳,啪的一下摔倒在地。
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出去,袁凯见到一只油光水亮的橘色肥猫踩着不紧不慢的步伐从自己手边经过,轻巧地衔起地上布块,几只爪子摆弄几下,将东西全部堆上去,叼起来跳到了树上。
袁凯分不清真实与幻觉,愣愣地盯着它看。那双在冬日下缩小的猫的瞳孔,似乎也一眨不眨地回望着他。
远处的戏目到了高潮处,饰演卢近爱的狐硕大喝一声:“不就是死而已,死也得有动静!我要上达天听——”
尾音婉转悠长,扎进袁凯心里。
仿佛是做了交换,树上的橘猫拿走袁凯的小包裹,朝他推下来一块令牌。
第188章 朱标在行动③
“红糖炒面?”
“对,味道还不错。”橘非蹲在桌上,舔着爪子,胡须抖动,看起来竟还有点回味,“袁凯的夫人手艺挺好,尝起来像吃糍粑。”
朱标看了看一旁摊开的布包:“你连这个也不放过,宫里何曾短过你的吃喝?”
“怎么啦!”橘非道,“只是长得不好看而已,放着岂不是浪费了。”
“东西给他放下了?”
“放下了。”橘非道,“但他看起来对狐硕那小子的义演没什么反应。老板,要我说,他是不会上钩的,他铁了心装疯。”
“上不上钩要看他自己。”朱标道,“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
“以后他回到官场,所有人都知道他吃过屎,他还怎么保住脸面。”橘非跳到地上,迈着猫步跟他走进书房,仰头望朱标的脸,疑惑道,“如果他说没吃过,那又算不算欺君。”
“只要袁凯本人什么都不说,其它就都是谣传。”
“啊?”
“能决定是否欺君的只有君自己。”朱标拿出一枚铜钱递给橘非,“袁凯为什么装疯?究其根本除了父皇的欺辱,还有他自己的退让和胆小,这件事过后,他若是愿意回到朝堂,必定会有一番作为,因为他什么都不怕了。”
看到工资,橘非什么都忘了,哪里还顾得上袁凯,猛地跳起来叼住铜钱,吐在地上看了好几眼,才收进背部的绒毛里。
“我只是一只小猫咪,每天活着就很辛苦了,别的有什么好关心呢,我走了,老板,下次还有这种好事记得叫我。”
“你活着很辛苦吗?”
橘非尴尬道:“坤宁宫的饭太香了,我们金华猫妖容易胖,胖了可不就寿命短吗,哎呀,不说了,老板,你娘今天中午炖排骨呢,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它跳上窗台正要走掉,却突然感觉被谁拎住了后脖颈,四脚腾空,一扭头,对上朱标眯起的双眼。
“我确实还有这样的好事。”朱标道,“你替我接着盯住袁凯。此事是我与父皇的赌约,不好动用锦衣卫,仍然要看你。”
“老板,排骨……”
“五个铜钱。”
“可是排骨不多……”
“十个。”
“……钱,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我就爱干活儿,不干活儿浑身难受!”橘非的尾巴甩动起来,啪啪打在朱标的手腕上,明明兴奋极了,面上还要嘴硬。
等朱标一放手,它便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直奔宫外。
看着橘色的影子消失,朱标站起来:“魏忠德,你去坤宁宫一趟,替我告诉母后,今日我去她那里吃,请她把猫的那份留给我。”
———
朱元璋躺在椅上,身上盖着毛毯,似乎是快要睡着了,浑身放松,许久未动,手里捏着的书卷直往下坠。
等它快要接触到地面时,一只手将其轻巧接住,合上放到了一边。
朱元璋睁开一只眼睛,迷糊道:“标儿?是你吗。咱记得这几天给他们都放假了,你来干什么?”
“爹。”朱标见他醒了,便放大声音说话,不再轻手轻脚,“你看过户部递上来的奏本了吗?”
“你说哪个?”朱元璋似乎还不是很清醒,“户部的奏本多着呢。”
“年后要打四川。”朱标把自己带来的文书都摞在老朱的大腿上,好腾出手来从中抽取一本,“户部核实了军需,其中需要多少的银两和粮食,我让他们算了一笔大概的数目,都在这里。”
“里面有问题?”
朱标道:“只是预算,问题尚且看不出来。”
“哦——标儿,你是觉得浪费国力?”
“各地的仓储支撑得起。”朱标摇了摇头:“迟早都要打,与其日后给年轻将领们军功,不如趁父皇春秋鼎盛之时培养他们。”
“咱就是这个意思。”朱元璋欣慰道,“先把蓝玉他们捧起来,然后咱再替你好好敲打敲打,以后用着也顺手。”
“正是如此,新的勋贵们娇纵,不多打几场仗,认不清自己。”朱标道,“不过儿臣这次想说的也不是这个。历朝历代,战时都有人贪墨,自上而下,许多蛀虫藏着,从前我们腾不出手处理,让他们做大了,儿臣想这次是不是可以抓几个典型。”
“听你的意思……”朱元璋坐了起来,用手扶住身上摇摇欲坠的奏本,“你已经抓住谁的辫子了?”
“清晨镇妖司来报,说有水族发现一些异状。”朱标道,“工部新做的粮船已经在浙江下水了。”
“下水?”
朱标点点头:“地点选的相当隐蔽,河道衙门不知是被收买了,还是无能,这个消息没有上报半点,若不是正好有妖怪上京考试,选了小路赶时间,估计儿臣这边也不会知情。父皇,你的锦衣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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