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呢,怎么说?”
“是臣要携太医去看望诚意伯,与陛下没有半点关系,谁也不会说陛下什么。”
大殿内寂静下来,只有猫咪伪装出的呼噜声在低低地响。
过了半晌,朱元璋道:“咱记得前两天刘基来找咱,说吃了你的药,肚子里不舒服,感觉有石头坠在胃里似的,咱没在意,也只说是药三分毒,让他别想那么多,都是巧合而已,没想到他就这么死了。”
胡惟庸趴在地上没说话,他知道朱元璋不会现在发作,还不到时候。
果然,这么大的事,朱元璋只是感概了几句,敲打了片刻,便将事情盖棺定论,让胡惟庸回家里去。
胡惟庸一走,橘非就迫不及待地甩了甩尾巴,期待地看着朱元璋,想从他腿上下来。
“怎么,这腿也就皇后和太子坐过,委屈你了?”
橘非又不敢动了。
朱元璋凝视着桌上的摆件,突然把橘非扔到地上:“去,去找你的太子去吧。”
胡惟庸一出宫,就在路边遇到了蹲守自己的刘琏。
刘琏眼睛发红,还穿着孝服。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他亲眼看到父亲在病榻上绝望地呻吟,亲眼见到父亲短短几日瘦的不成样子。
三天,才三天呐!一天一副药,三天就活生生将一个人吃死了!
说什么一统天下刘伯温,那终究是个人,会动会笑,会给别人使绊子,也会被别人绊倒。
那是他的爹!
就这样被人害死了!
刘琏冲到路上,站在马车前头,丝毫不在乎自己是不是会被马匹撞死,再被车轮碾成肉泥,他眼睛通红,满是血丝,恨不得将胡惟庸的皮一条条撕下来,以告慰刘伯温的在天之灵。
“吁——”
嘶鸣声过后,胡惟庸从窗口探出头来:“刘孟藻,你疯了!”
“我没疯。”刘琏冲上去,“我要你偿命!”
车夫见状要上前保护胡惟庸,被他挥退,他见四下里无人,竟然拉住刘琏的领口,将这个三天里又惊又惧的年轻人从窗户里拉进了马车。
刘琏一上车,不管三七二十一,死死掐住胡惟庸的脖子:“你去死吧!不然我枉为人子!”
如此疲惫下,他还不如一只鸟扇动翅膀来的力气大,胡惟庸将他的手拽下来,单手扼住,低声道:“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听我仔细说。”
“我听你的奶奶!”
胡惟庸不得不捂住他的嘴:“蠢货,不是我干的!我前不久才登门拜访,御医也是我带去的,真是我干的,我怎么会那么傻?”
刘琏不动了,胡惟庸放开手。
“那你说是谁?”
胡惟庸沉默地看着他。
刘琏也明白过来了,一张苍白的脸瞬间又白了几个度,和死人没有区别。
“不可能,你在骗我,圣上怎么会……圣上明明已放了父亲回乡……”
“陛下心里最忌惮的就是你父亲。”胡惟庸苦涩道,“我也是被猪油迷了心,想出这么个办法来挽回局面,结果现在你爹的人死了,罪在我头上,陛下一箭双雕,一身轻松!”
第210章 站起来
刘琏披麻戴孝,携着棺材,失魂落魄地回家去了。
此事震动极大,胡惟庸在朝野中本来就不好的声望从权相向奸相转变,明面上大家见了他还是恭敬的,背地里接着这个由头骂得昏天黑地。
胡惟庸这一派的官员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反而努力去堵悠悠之口,只是因为动作不敢太大,效果毕竟不好,风言风语还是下不去。
什么毒杀功臣,残害忠良,意图造反的话,尽管往大了说,反正大家都在传,也不少自己这一个。
一直等到有人打听出宫里的态度后,流言才忽然消失。
十一月,胡家之女嫁给李善长的侄子。
正月初。有御史上书,胡惟庸之子在闹市里纵车狂奔,坠死在街上,为了泄愤,胡惟庸将车夫私自杀了。朱元璋大怒,说出了要让胡惟庸偿命的话。
正月十二。李饮冰、涂节、商暠上书,言胡惟庸有谋逆之心,意图祸变。
正月十三夜里,锦衣卫围住了胡惟庸的家。
吴策、张子明,还有新起来的韩千户,北镇抚司三个最掌权的人都来了,等在胡府前静听里面的刀剑相交之声。
半个时辰以前就有百户领人马进去了,打杀到现在还没完。
“他到底藏了多少人在里面?”韩千户咋舌道。
围墙内火光四射,雪光反映下,整片天都是红的。
“不清楚。”他们之中,张子明最温和,耐心算了算,“约莫有五百来个人吧。”
“杀一阵就完了,翻不出手掌心去。”吴策冷冷道,“一会儿你们也进去,胡惟庸要活的,连夜必须关进诏狱。”
“是。”两人应道。
今夜全京城戒严,城门紧闭,过年的红火气还没散去,空荡荡的街上既安静,又透露着几分诡异。
一队队骑着马的士兵在巷道之间穿梭,手里举着火把,从高处看去,像是烈焰在流动。
咯噔咯噔的马蹄声在这个夜晚里代表着催命符,他们破开一个个家门,进去把战战兢兢的官吏们从被窝里揪出来,在一片我要见皇上和冤枉的声音里,将人带进诏狱。
火,雪,彩旗,灰烟,京城热闹极了,可又死了一般的安静。
渐渐的,火光弱下去。
张子明和韩千户已进去胡府有一会儿。
府里一片杂乱,整个宅子都毁了,袅袅冒着青烟,地上有瓷器的碎片、烧完的木头残骸还有布匹丝帛,尸体到处都是,有的歪坐着,有的躺倒,还有的被钉在墙上。
火星子四处冒,几十个锦衣卫跑来跑去地搬着东西,一箱箱封好,粘上封条。
剩下的人把尸体们翻开,进密室搜捕,寻找消失的胡惟庸。
突然有人大喊道:“找到了,在这!找到胡惟庸了!”
韩千户直接踩着梁柱上了房顶,三两下跑过去,大手一抓,抓着人影的领口就把人提了起来,翻过来仔细辨认,就是胡惟庸的脸。
他竟然穿上小厮的衣服躲在了尸体堆里,还自己把自己的脸给划花了。
“道士呢,找个道士来,看他是不是真的。”
很快有一个穿黄袍的道士过来,照妖镜、滴血、气运借身,鼓捣了一通,松了一口气,说这就是胡惟庸。
张子明拿着一个盒子过来了,和韩千户对视一眼,说道:“我也找到了。”
两人汇合后,收拢队伍朝门外而去。
吴策看到他们,目光灼灼:“都办好了?”
“回大人,办好了。”
胡惟庸被捆着,像条碰到盐巴的毛虫一样挣扎,只可惜怎么也逃不出韩千户的铁手,他看到吴策后,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吴大人,我是什么罪?”
吴策答非所问:“丞相养了这么多的私兵,意欲何为?”
“为了自保。”
“向谁自保?我大明的丞相,谁敢害您?”
“……”胡惟庸咬着牙,心如死灰,“自然没人敢害我。”
他低着头,脸上划出来的刀口洇洇流血,五官扭曲到如同恶鬼,说这句话时咬牙切齿,在黑夜里分外可怖。
吴策冷冷道:“不用自保还豢养私兵,不是谋反是什么?谋反是要诛九族的!来人呐,好生把胡大人带回去,等圣上的旨意到了再处置。”
张子明站出来接过胡惟庸,锦衣卫们自发分成两列,其中一列跟着他返回北镇抚司。
临走时,张子明把盒子呈给吴策。
吴策接了盒子,对韩千户道:“我要立刻进宫面圣。收尾的差事你来干,受伤的兄弟们赶紧抬走去治,死了的安葬,给他们家里送银子。”
“是!”
韩千户转了身,大桶大桶的水往台阶上泼去,流下来的都是血,两个锦衣卫拿出封条开始封府。
诏狱不是什么人都能住的,一般的罪名根本进不来,品级小的官吏也没那个资格,难得在今日关得这么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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