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饿了?”
“还行。”朱元璋显然是刚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手里提着一个不知道从哪摸来的小马扎,把它放在朱标身边,坐了上去,淡淡道,“说说吧,咱来之前你都在干什么呢?”
“……救妖怪。”朱标有点心虚,指了指放在树下的皮袋子,败屩妖还在那里面躺着,一时半会儿醒不过来。
“还有呢?咱看你挺有杀气。”
“啊……这个,咳,就是……”朱标看天看地,又扯了一个莲蓬缓解自己的紧张,“爹,我那不是,我比较特殊么。”
“哦,你特殊。”朱元璋摆出一个倾听的姿势。
“先生让我来的时候,说是有龙要我除。”朱标试图挣扎,“但是这两军阵前,根本没有龙的影子,所以我想着该帮帮别的忙。”
“嗯,继续说。”朱元璋道,“说说你是怎么和人打起来的。”
“我用法器去追杀陈友谅了……”
“然后呢?”
朱标悄悄斜瞥了一眼朱元璋的神色,他的眼力现在已经越发出众了,法力蕴养着眼睛,眼睛本身又反哺着法力,生生不息,流转不停,在视力的世界里,普天之下恐怕还没有人比得上他。
只是这么一看,就连朱标也看不出朱元璋是什么表情。
他根本就没有表情!
朱标心里咯噔一下,毛毛汗逐渐冒了出来,有的时候真的不是他怂,父母天然的压制能力是不随子女的能力而变化的。
就算是神仙,他见了自己的爹妈,也得恭恭敬敬跪下,梆梆地磕俩头。
修仙又如何?爹还是爹,娘还是娘。
忐忑不安中,朱标不知不觉把手里的莲蓬又剥了个干净,就好像小学生在老师的办公室害怕到抠橡皮似的。
朱元璋静静看着他,等待回话,突然又是一伸手,把剥好的莲子拿了过去倒进嘴里,问道:“怎么不说话?”
朱标现在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一直等到大明建国再出来,可是老爹催着问的样子实在太有压迫力,他只能硬着头皮回话。
“本来,本来是很轻松的。他们根本打不过我,只是那个高百龄突然冒出来插手,让我没能成功,师父和先生迫于人道气运不能来帮忙,我就……”
“就什么?”
“就和他打了挺久的。”
其实也不久,但是朱元璋这么一问,朱标简直觉得自己是以身犯险打了整整五百年,最后没闹天宫都是因为天上太冷。
“他活了多久?你又才多大?”朱元璋怒道,“毛都没长齐,就学别人去打架,咱看你是反了天了!”
“我错了!”朱标果断道。
“错哪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爹,我已经不小了。”他一问下次,朱标反而起了逆反心理。
“我都十岁了。”
大概就一米四五多点儿、上马都得借墙跳一下的预备天子,在老父亲面前挺起胸膛,面带严肃,大声地表达自己的想法。
“爹,若是准备充分,未必就不能杀陈友谅。这次行动虽有些莽撞,但也不是没有用,万一成功了,不就不用费劲打了吗?不试试怎么知道能不能行?”
“就算骂我,我也……”
朱标做好了老朱同志会脱鞋子的准备,没想到事情发展竟然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朱元璋打断了朱标的话,一只手按在他头顶使劲揉了揉,接着很迅速地两手把他举了起来,脸上写满了高兴。
“好!好!不愧是咱的儿子,有种!有气魄!咱老朱家后继有人!”
朱元璋托着朱标腋下,将他举得很高,阳光从树梢的缝隙中洒下来,落到朱标眼睛里,赤金一片,加上他因为惊讶而把眼睛睁大了不少,看起来像是开了神通。
“说得好啊,咱的标儿就是有本事!”朱元璋夸赞道,“男子汉大丈夫,行事就算莽撞些也无妨!这才十岁,就敢去杀陈友谅了,普天之下上哪找这样的胆识?”
老朱同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夸,仿佛刚才生气的是别人,他夸得朱标都摸不着北,夸人的话又非常的实诚,不引经据典,也不藏着掖着,就是大白话。
我儿子好,我儿子妙。
朱标恍惚间觉得有点飘飘然,如果就地取材,从旁边的荷花池里摘几朵荷花出来捧在手里,他就可以上大明年度最优秀儿子奖的颁奖典礼了,而且还是一举得冠。
直到他被放下来,朱元璋还是一副开心的模样,眼睛里都带着笑意:“标儿啊,你知不知道咱上一次这么高兴是什么时候?”
“不,不,知道。”
“咱上次这么高兴啊,还是你出生的时候!咱那时候在外头打仗,早上刚睡醒,就有人来报,说是夫人生了。咱高兴的都不想杀人,就想着赶紧回来看看你!”
在战场上高兴到不想杀人,听着程度是挺深的……
“再往前推,就是咱娶你娘的时候,那天晚上咱拿省下来的钱,买了好几根红蜡烛点上,你娘给咱温了一壶酒,咱就想,多好啊,咱有家了。”
虽然这些都已经过去了,但朱标不由得心疼起老朱同志来,顿时准备出声安慰几句。
但是紧接着,朱元璋突然慢慢把手伸了下去,摸上了自己的左脚,卸下一只鞋。
“……爹?”朱标话到嘴边的词都咽下去,只吐出一个微弱无力的音节。
“标儿,你爷爷——很早之前就教育过咱,说人啊,不能以身犯险。今天咱虽然高兴,也知道你有本事,但是该打还是得打。”
“咱嘴笨,不会教育人,该说的话就让你娘给你说。咱打就够了。”
第58章 奉国上将军
朱标绕着院子跑了半天,最后蹲在了墙头上。
开玩笑,他已经十岁了!十岁怎么还能被打屁股呢?更何况他的真实年龄可并不是十岁,身体还小的时候尚且可以自己糊弄自己,现在还被打就太说不过去了。
“下来。”
“不下去。”朱标坚定道,“爹,你打不着就算了吧。”
“你有本事永远给咱蹲在那里。”
这个本事还真没有的。朱标无奈道:“爹,你看我又没事,就把这一页揭过去吧,您老人家下午不是还要开会吗,早点休息休息,不比打我强?”
朱元璋心念一动,心道这兔崽子还是知道关心自己的,看在他孝顺的份上……毕竟刺杀陈友谅也不是个昏招,那种情况下……
再三思量后,老朱同志放下了手里的鞋,把它扔在地上,脚踩了上去,一踢一兜,就弯腰穿上了。
朱标松了口气,赶紧从墙上下来,落到地上,又走到他身边:“爹,你说你图什么,这回袜子可不好洗了吧?”
许多寻常人家,浆洗衣服都是由妇人来做的,只是朱元璋爱护马秀英,不忍心她将手浸泡在冷水里伤到身体,加之他从前没少洗过衣物,即便在他们还困苦的时候,也没有要求她什么,现在就更不会。
他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了,什么苦也都吃过了,一般行军打仗时,都是自己洗袜子——泡过脚顺手也就洗了。刚才他追着朱标在院子里跑了半天,袜子底都黑了,晚上恐怕要洗个大半天。
朱元璋瞪他一眼,没好气道:“越大越不听话,尽惹咱生气,袜子你给咱洗。”
“……”
“跟上,吃饭去。”
吴策已经收拾好房间,朱标进去看了一眼,干净又整洁,虽然不如李鲤整理过的那样,像是五星级酒店一样的舒适漂亮,可说句双人标间还是没问题的。
等他再一出来,只见吴策已找来一捆干柴,在院中支了个架子,放了口满水的锅,正在用打火石擦着刀生火。
朱元璋坐在一块砖上,手里拿着一包白乎乎的东西。点着火以后,锅中的水逐渐沸腾起来,他就把东西一片片扔了进去,拿树枝做的长筷子在里面转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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