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位置全是叔叔给的?啊?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你摸摸你的良心!你对我有没有感恩?我是你哥!”
“好,你说闹饥荒那年。那些家里有女娃的,全把娃给卖了,我留着自己的米饭,偷偷瞒着娘给你吃,你都忘了?你管管自己的胳膊肘,让它不要往外拐!”
“我没忘!!!”朱敏静突然大喊一声,眼泪滚滚而下,“如果你不是我哥,我为什么要这么担心?换作是别人,我会管吗?”
“谢再兴叛逃的事,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婶婶告诉我,你也贩私盐了是吗?应天城现在风雨交加,你在这个时候被叔叔叫回来,还不明白情形?”
“他是你的岳父,犯下的事会连累你的,你要也露出反心,大家会认为你们早有预谋。”
“你不想想我,不想想娘,究竟想干什么?”
看着面前痛哭的妹妹,朱文正心中被激起的怒气逐渐平息下去,转而升腾起另一股汹涌的情感。
“我当然明白,我又不是傻子。我回来就是为了争,为了抢,为了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他先前气极的时候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现在便在屋子里来回地走,不停用阴狠的眼神遥望王府的方向。
“蒙古人可以兄终弟及,叔死侄继,汉人为什么不行?古今多少帝王是平顺继位的?一切都因为那个黄毛小儿出生,他有什么本事?就因为他是王妃肚子里的种?”
“就算是他朱元璋不同意,我难道就不能自立门户?”朱文正盯住妹妹,想从她那里得到认可,可看见的却是惊恐与不解。
“天下能者居之,变数繁多,强如陈友谅,不也因为流矢而死。我去做个王,未必比谁差!”
“那你为什么要与张士诚勾结,为什么任由将领们掳人妻女,夺人钱财?这是王者所为吗?叔叔约束部下不犯民秋毫,与民休养生息……”
“叔叔叔叔,你就知道叔叔!还说自己没有胳膊肘往外拐,我看你是被他们给迷了心了!”
朱文正猛地走出几步,连锁也不管了,一刀抽出来劈开门闩,又一脚蹬出,把门破开。
等站到院子里,他回头冲里面喊道:“这几天你哪里也不准去!我会吩咐管家给你送饭,等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你是我朱文正的妹妹,我再放你出来!”
说完这几句话,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门上的破洞中,有夏日温暖的风吹进来,鸣蝉急急躁躁地叫着,声音随风奔进室内,灌进朱敏静的耳朵。
她的脑海里还回放着朱文正可怕的面目,蝉声一入,像是打开了隐形的开关,朱敏静把放在膝上的手抬起来,遮住了眼睛,整个人慢慢俯倒在桌上。
朱文正这边洗了澡,换了身衣服,直接坐在桌前,提笔开始写一封密奏。
这个人,你说他傻吧,他也没那么傻。说他聪明,倒也不聪明。
在智商和情商方面,朱文正是较为普通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血缘关系,他的军事能力非常出众,常州之战、洪都之战,作为两个转折点,皆由朱文正统帅。
二十多岁的人,乱世里长大,受到的教育也不高,这战绩是实打实的,大都督的身份,更是实打实的。
能读书的未必就能打仗,更多是在纸上谈兵,朱文正的天赋毋庸置疑,朱家能有如今的功业,必然少不了他。
老朱同志结婚的时间在古代算是迟了,小朱同学来到这个世界上的时间也不早。
在他还没有孩子的时候,作为他侄子的朱文正,既与其有亲密的关系,又有卓越的战功,不止是他自己,多数人亦把他当作朱元璋的继承人。
朱标一朝出生,朱文正的地位便一落千丈,就好似是家里突然生了二胎,偏心的父母,把关心转移得那么快,那么彻底,任谁也有落差。
到了现在,他打算里应外合地造反,不说成功的几率有多大,他嘴上说着朱元璋不在乎自己,内心深处,却又笃定叔叔不会不顾亲情杀了自己,才闹出今天得这步棋。
光线折射在纸上,笔尖的墨水肆意挥洒出来,看得出朱文正早就在酝酿这一封密奏,此时才能做到一气呵成。
他要奏徐达有叛意。
谢再兴的女儿不是也嫁了徐达吗,没有道理就只是我被怀疑。
参徐达有问题,既能激起朱元璋的疑心,又能转移他的注意,更可以警告那些想战队的将军,让他们投鼠忌器!
我朱文正就算现在被叫回应天了,也依旧是大都督,是朱元璋的亲侄子,想做什么,睁大眼睛看好了,招惹我的下场。
还没等官场上的众人消化了秘密传出的,朱文正和自己刚从王府回来的妹妹大吵一架的消息,应天城的上空就又劈下一道惊雷。
朱元璋连夜把徐达叫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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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小知识:
《御制纪非录》
“大逆之道既泄,朕恐为人所庑,特召而审之。其应之词虽在神人亦所不容。其逆凶之谋愈推愈广,由是鞭而后故。”
这是朱元璋说的话,朱文正有可能是被老朱打死的……
李饮冰的职位是按察使,谢再兴很早就叛逃了,徐达被举报是朱文正早就干过的,本文不是真实历史,所以多处不同。大家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去了解了解。
第133章 事发(三)
晚风带着暖橘色的光从天边吹下来,刮进王府的院墙,路边的青草摇晃片刻后,被四只带着肉垫的爪子踩过去。
朱静镜穿过小路,带着一种很愉悦的情绪,把手里的球抛向远处。
最近的天气明显凉快下来不少,预示着秋天即将到来。
“小白,把球捡回来。”
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大的朱静镜终于学会了正确的玩耍方法,不再自己跑着去和狗抢球。
球砸在一个男人的腿上,六出白扑空了,它先是用攻击的姿态压低身体面对着陌生人,而后意识到什么,对他摇了摇尾巴。
徐达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六出白的头,急匆匆地走了,甚至没注意到不远处正跑来的朱静镜。
“那是谁?”朱静镜问道,“是来找大哥的吗,还是来找爹的?”
六出白抬起一条腿,指向徐达离开的方向,那里再走远些正是朱元璋的院子。
“原来是来找爹的啊,他看起来好急。”
朱静镜弯腰把球捡起来,用手搭在额头上,望着夕阳道:“有时候我很想长大,觉得长大了就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但大人的烦恼好像总是很多,喜欢的人非要讨厌,不喜欢的人却要捧在手心里,今天和朋友斗,明天和亲人斗……”
六出白猛地回头,蓝色的瞳孔剧烈抖动着,似乎是在疑惑朱静镜怎么能突然说出这么有哲理的话来。
“你的眼神在说你瞧不起我。”朱静镜似乎能和六出白无障碍交流,她用力把球一扔,扔了很远,气道,“罚你去捡回来。”
这对狗子来说不是什么惩罚,六出白屁颠屁颠跑过去。
砰的一声,哗啦脆响。
价值好几两银子的茶杯被扔在墙上摔碎了,棕褐色的液体飞溅到帷幔上,浸染出不小的一块湿迹。
朱元璋缓缓把手收回来,怒气中几乎是立刻添加上了肉疼,他觉得自己应该扔个便宜点的东西,但是扔都扔了,又没办法反悔,所以脸上的表情更加狰狞。
徐达猜不透朱元璋叫他来的用意,也不明白朱元璋的怒火从何而来,只能呆呆站着。
“你自己看看吧。”朱元璋拿出一本奏疏,甩在桌子上,像是甩了一把刀。
徐达迟疑了。
“愣着干什么,过来拿!你还想咱给你递过去?”
徐达一头雾水,快步走到桌边后,走马观花看了几行字,神色大变,结结实实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
“王爷,臣绝没有谋逆之心啊!”
磕完头,他没有把腰直起来,仍然跪趴着,将脖子和后脑勺坦然露给朱元璋看,虔诚到好似随时可以引咎自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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