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细查他的家底,发现贪的不是一星半点,不仅胆敢卖放瓦匠、木匠、土工,减免他们的徭役来换钱,连宫里要的东西都敢贪。
去年冬天,朱元璋下旨要搬九十万斤的木炭放进宫中内库取暖做饭,因没有足够的民工去搬运,暂时先搁下没管。这么一放,东西就被忙碌的老朱给忘了,谁料韩铎还在心里惦记着,瞅准了时机自己偷运,整整九十万斤的炭,他偷拿了八十一万斤,只给宫里丢下九万!
查出这事来后,朱元璋把韩铎传进宫内,问他自己的炭到哪里去了,韩铎竟然说本来就只有九万斤,脸不红心不跳,谁见了不得赞一声好胆子。
眼皮子底下让人偷了家里东西,小偷还一脸无辜,朱元璋气得咬牙,摔烂好几个笔筒,当场叫锦衣卫把人拖下去杀头,事后把韩铎的罪状写成下来用邸报通传,让他遗臭万年,心里那口气才下去一些。
工部因此牵连了不少的人,几乎换了一批堂官,一扫奢靡,清正不少。朱标看着空出来的位置,把卢近爱塞去做了尚书,朱元璋也觉得很适合,便这么定下来。
至于朝局,也有变化。浙东与淮西的人看似斗得凶狠,几乎将大明朝搅的天翻地覆,实则比起日后的党争,根基都没有那样安稳。
杭州的事只是万千案子的缩影。许多像李饮冰一样的人被杨宪派了下去,与当地配合间,虽没能像袁凯一样查个清清白白,也在妥协之中抓到不少的小鱼小虾,贪官污吏。
浙东声势大涨。
七月,汪广洋升任中书左丞,杨宪升任中书右丞,其后短短三天,杨宪便弹劾汪广洋不孝顺母亲,目无尊长,不忠不义,朱元璋连调查也没有,早就嫌弃汪广洋爱做和事佬,立刻贬谪汪广洋回乡。
结合之前的种种功劳,杨宪独得宠信,春风得意,大批的新人前来攀附,在朝野上的名头一时间比卧病在家的李善长还要响亮。
十一月,胡惟庸被终于忍不下去的淮西推出来,任中书省参知政事。
十二月中旬,大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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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烧着银炭,坤宁宫中有滚水的雾气不断顺着窗户飘出去,渐渐消散在冷空中,几个上菜的宫女还在外面,便听到了皇后与太子的谈笑声。
“这头牛是我叫人在外面买的,是庄子里刚摔死的。”朱标指着盘里鲜红的肉片,“娘,你放心吃,不会有问题,涮个几息就能捞起来。”
是的,他们在吃火锅。
锅里的东西除了牛肉羊肉以外,那些白菜、胡萝卜、土豆和小瓜,都是他们一家人辛苦在皇宫里种出来的,老朱锄地,小朱种地,马秀英浇水,让祉敕特别照顾温度,一个半月才长成。
虽然吃不了几顿就没了,但也是他们忆苦思甜的成果,放眼古今,再没有哪个皇家会这么干,吃着自己种的东西,饭都要香些。
“嗯。”马秀英温柔应了一声,慈爱地看着朱标,“这些天春和殿冷不冷?你帮着你爹处理政务,回去晚了,就多点几块炭再睡,吃些宵夜,不要嫌浪费。”
“这话应该我来讲,您才是不要怕浪费。该用什么就用什么,我上个月还听宫里人说,皇后娘娘夜里睡不着,起来织布……”
话说到一半,朱标见马秀英丝毫没有更改的神色,就知道说服不了她,改口道:“魏忠德,快去把静宁叫进来吃饭。”
朱静宁在上次出宫一趟,买了兔子回来后,性格开朗许多,渐渐的愿意在外面玩了,许多次到饭点了也不知道回来,还得让人去催才行。
“是。”正在下肉的魏忠德立刻停了手,放下筷子要往外走。
“等等。”马秀英突然唤住他,“一会儿再去找,你们都出去,我有话和太子讲。”
屋子里的人齐声应了,都低头出去了,最后一个迈过门槛的小太监轻轻关上门。
朱标严肃了:“娘,有什么事要现在说?”
仔细想想,不是沐休的日子,马秀英很少打扰朱标,让他过来,今天这顿饭,似乎一开始就不那么简单,只是朱标下意识没有细想。
“你爹最近有些不对。”马秀英吐露出心里的担忧,眉头紧锁,“他这两天总是去乾清宫睡,来坤宁宫的次数少了许多,晚上躺在床上,都不愿意和我讲话了,就算讲,也是背过身子去讲的,不愿意看我。标儿,是不是朝堂上出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
朱标大惊失色,比自己刚穿越的时候也差不了多少,急忙道:“没有,娘,朝廷最近没有什么大事。我昨天去见过爹,他表现的很正常。娘,你快仔细说说,他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朝堂上没事,那便没什么了。”马秀英轻描淡写道,“标儿,你当我是随便问问吧。”
“不,不不。”朱标道,“这不是随便的事,娘,你不说,我可就直接去问爹了。”
马秀英没有办法,这才把事情和盘托出,诸如眼神躲闪、思维混乱、走神出神、满口谎话、食不下咽等等例子,朱标听了一肚,越听越惊讶,只觉得朱元璋不是老年痴呆,就是更年期提前。
噼里啪啦说了一大堆,马秀英意犹未尽地收嘴,看似语重心长地说道:“标儿,娘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该干什么干什么,这是爹和娘之间的事,小孩子不要管太多。”
朱标沉默了,拿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不说话。
如果真的不想自己管,那就不会说这么多了,现在分明是口是心非。
这情况像极了父母吵架,一边忍不住叫孩子评理,一边又觉得自己能解决问题。
朱标想明白了以后,刚一抬头,就碰上了马秀英期待又纠结的眼神,简直是在脸上写满了快去看看你爹几个字。
“……娘,你放心吧,明天我就给你答复。”
马秀英道:“我没有叫你去问他。”
这时候,门外传来女孩儿嬉笑打闹的声音,原来是朱静宁见没人来喊,自己跑回来了。
她刚要直直的推门进去,就被魏忠德迅速拦住,他弯下腰柔声道:“殿下,皇后娘娘和太子爷正在里头议事呢,您在外头等一会儿吧。”
朱标听见了:“让她进来吧。”
魏忠德赶紧收手:“是。”
朱静宁立刻冲进去,把地板踏得啪啪响:“大哥,早知道你来了,我就不在外面和二哥他们玩了。”
“现在知道也不迟。”朱标笑着接住扑过来的朱静宁,把她抱到椅上,摸了摸她的头,“吃饭吧,今日有牛肉吃,吃完了饭,我叫六出白过来陪你。”
一顿饭吃下来,马秀英和朱标心事重重,只有年幼的朱静宁看不出母亲兄长的忧虑,消灭了大部分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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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时候,朱标照例来到武英殿,向朱元璋呈交他今日批复的奏书,只是他的心情,无论如何也回不到昨天来时的感觉。
朱元璋对母子俩的密谈一无所知,正在灯下拿一本文书看得出神,朱标来了,说了声坐,便没有别的话招呼。
朱标也不主动开口说什么,坐在椅上盯着朱元璋,默默观察起来。
战场上打拼下来的人,对别人的目光总是格外敏感,朱元璋猛地抬头张望一圈,发现是朱标在看他,便松懈下来,说道:“标儿,你看这个茹太素,真是个书呆子,写了一万多字的文书,前面都是起题承题,只有最后几个字是实的。明天上朝,看咱找个由头,把他当庭打上一顿。”
“嗯。”朱标点点头。
朱元璋隐约觉得有些不对,但也没多想,继续道:“这几日教书的先生们和咱说,那几个兔崽子不好好上课背书,咱没空管他们,标儿,你替咱骂几句,罚他们不准吃饭。”
“好。”朱标又点点头。
朱元璋这才不舒服了,从椅上坐直身体,挠了挠脸,扭了扭脖子,试探道:“宋濂新收的徒弟,咱见了见,是个好苗子,关键是根儿正,他爹是清官,儿子应该不会差,以后你登基了,能辅佐你。”
“是。”朱标还是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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