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快去查,细细地查,太子让谁去祈雨了!”
“下官先扶您坐……”
“快去!”
胡惟庸只好一转身奔了出去。
春和殿前。
魏忠德侍立在书房门口,看似漫无目的,实则眼观六路,周围任何细小的动静都逃不脱他的观察。
“魏公公。”一个小太监从外边快步走过来,手里横捧着两把伞,低声道,“您吩咐的东西拿来了。”
“放下吧。”魏忠德的声音也很轻。
那小太监把伞放在角落里靠着墙,往右边一站,也守在了门边,和魏忠德一起站着,不过他的动作和神情就没有那样稳重保守了,不时抬头频频望天,似乎是在观察什么。
而魏忠德毕竟还年轻,被吸引了注意,忍了一会儿后好奇道:“看什么呢?”
天色阴沉,风雨欲来,天空仿佛低了许多,重重的向下压,不时有雷声炸响,随后的电闪带来白光,在空中龙蛇般穿梭游走,一场大雨似乎会马上来临。
“公公恕罪。”小太监吓了一跳,“奴婢,奴婢是在看天气,应天许久没下雨了,奴婢在宫外的爷爷是种菜的,若是有雨,他今天就不用去地里浇水。”
“是啊。”魏忠德感受着空气中的凉风拂过脸侧的舒爽,“像是要下雨了。”
“奴婢听说,这场雨是刘大人求来的。”雨水虽还没有落下,小太监已认定了事实,“刘大人真乃神人,入朝为了官也有法力。”
“……”魏忠德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刘大人今天祈雨?”
“回公公,奴婢是听别宫的宫女说的。”小太监答道,“这件事传遍了,大家都很高兴,不管是大内还是民间,消息不少呢。”
魏忠德沉默了,那日太子与诚意伯聊了什么,他不得而知,但伺候太子这么长时间,他敢说自己是除了圣上和皇后外最了解太子的人,镇妖司究竟掌握在谁的手里,他很清楚,太子那天的表情,分明是愧疚。
那么今日这突如其来的雨……
不,雨还没有下。
轰隆——巨大的,车轮滚地一样的声响自九霄之外传来。
劈闪的光芒将春和殿照亮了一瞬。
阴云翻卷,似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搅动苍穹,风渐渐大了,猛烈地吹来,魏忠德和小太监的衣袖翻卷,下摆猎猎抖动,人也不禁后退了几步。
周围的树木齐齐摇动,哗哗作响,枯枝败叶在风中落下,向四面八方飞去,撞在殿前的柱子和门上,粉身碎骨般英勇。
能飞的东西全部飞了起来,不论是什么,他们甚至看到了几只被吹上天空的狼狈麻雀。
这简直不像一场雨,更像是什么修士要渡劫,老天爷要惩罚孽畜。
声势壮大着,壮大着,逐渐到了顶点,小太监年纪小,还不懂得自然的可怕,两只眼睛亮亮的,直勾勾盯着天上,等待第一滴甘霖降下,等待瓢泼大雨去帮助他的亲人。
但一瞬间后,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阴云极快地散去了,风也平静下来,一切都似乎没有发生过,阳光撒下,鸟叫花香,再次于殿前活跃起来,遥望天边,云朵洁白,缓缓飘动,地上更是干爽,没有半点湿迹。
“这是怎么回事?”小太监不解地喃喃道。
魏忠德暗叹一声,靠着门闭目养神。
小太监有心问问他的意见,见他闭上了眼睛,只好把疑问憋在肚子里,呆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天,垂下头去,十分失望。
等他再次抬起脖子想要偷偷动一动时,突然瞧见一个黑衣男人大步朝这里走来,赶紧直起身,小声道:“公公,有人来了。”
魏忠德睁开眼,惊讶中带着热情道:“张大人?”
张子明朝魏忠德行了个礼,又对小太监点了点头:“魏公公,我有急事禀报给殿下,劳烦你通报一声。”
“好,我这就进去。”魏忠德不问原因,立刻便开了门走进去,片刻后出来,“请吧。”
张子明抬步跨过门槛,朝里迈步。
室内点着熏香,袅袅轻烟自铜炉中向上飘起,萦绕在书架桌椅之间,这里安静极了,衬得外面是那样嘈杂,张子明放缓了本来就微不可闻的脚步,眼睛在极为规矩的范围内寻找着朱标的踪影。
“停。”
声音传来,张子明朝侧面望去,只见太子正站在一面屏风旁边,手里拿着一卷折起来的书,淡淡凝视着自己。
张子明迅速跪下了:“臣叩见殿下。”
“什么事?”朱标问道,“我听到雷声,外面下雨了么?”
“回殿下,没有下雨。”张子明的头贴在地上,“臣是从求雨的法场赶过来的,特向殿下汇报当时的情形。”
“嗯,你讲。”
“诚意伯穿上了道袍祈雨,一开始还是顺利的,雷电大作,阴云密布,正如殿下看到的那样,在风雷俱都达到顶端的时候,他突然下令带了李彬过去。”
张子明道:“那样的雷电下,谁也不敢拒绝诚意伯的命令,他便让人当着一众官员的面砍了李彬的头,血洒了一祭坛。”
“是不是李彬?”朱标问。
“臣等用法器核实了,确实是李彬本人,也确实死了。”
“你继续说。”
朱标把书合上了。
“李彬死后,诚意伯接着求雨,只是不知怎么,他骤然吐了一口血昏过去。”张子明道,“于是求雨失败,异象消失,几个官喊着叫着,慌忙找大夫,臣派人送诚意伯去医馆后,便来面见殿下。”
“你怎么看?”
“臣……”浙东与淮西的事是公开的秘密,张子明直觉回答不好会出问题,却想不到朱标喜欢听什么答案,额头上开始沁汗,“臣不知道殿下说的看是指什么。”
“刘基。”朱标道。
“臣以为诚意伯的伤兴许是施法后反噬。”
“哦,这么说你也认为刘基做了官依然有能力祈雨?”
张子明下意识地惶恐,不解道:“臣听闻镇妖司得以建立是因为诚意伯,所以……”
“丞相那边什么反应?”
“韩国公前几日秘密面见过胡惟庸,两人期间偶有大声谈话,情绪激动,具体说了什么,臣等探听不出。”张子明缓了口气,“但一直到李彬被杀,相府也没什么变化。”
“知道了。”
“好了,你下去吧。”朱标打断了他的话。
张子明如蒙大赦,爬起来走了出去。
“等等。”
“是。”张子明扭回身来,恭敬地弯着腰,转向朱标的方向。
“陛下快要回来了。”朱标道,“这几天京城的巡逻多多加派人手,遇到闹事的挑事的,特别是那些纨绔子弟,先抓进去关住,他们的家属若有不满,让他们来找我。”
第177章 握不住的荆棘
朱标自从下定了决心,就真的没有再去看刘基一眼,只赏赐了一些不痛不痒的药物,然后让镇妖司去布雨,便对京城的风雨不管不顾,一心准备迎接朱元璋回京的仪式。
皇帝北巡回京的仪式浩大,礼部敲定了章程,户部拨了银子,太子带着大臣与众皇子公主出城好几里迎接,天还没亮出去,回来时已是傍晚,折腾了足足一整天。
一天下来,本来还算好奇的朱樉等人已经萎靡,强撑着按照母妃的意思在朱元璋面前刷了存在感,讨好的话说了几箩筐,又是恭维大明的江山,又是夸赞朱标监国的成效,嘴里念的典故自己都不懂得意思,战战兢兢表演一番父慈子孝后,才总算得以回去,精神和肉体感到了极大的折磨,倒头就睡。
而朱元璋这个明明应该是最累的人,却仿佛磕了药,两眼里发着光,声如洪钟,走路带风,仿佛不是出去辛苦督战,而是出去吃了几头牛似的,直到半夜里兴奋劲儿都没下去,在武英殿里摸摸这个,碰碰那个,得了多动症一般翻看堆放的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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