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言有司贪墨,守御官军扰害,以故逃窜山林,群聚为盗”(《明太祖实录》)
昔在民间时,见州县官吏多不恤民,往往贪财好色,饮酒废事,凡民疾苦,视之漠然,心实怒之。但遇官吏贪污蠹害吾民者,罪之不恕。苟贪贿罹法,犹行荆棘中,寸步不可移,纵得出,体无完肤矣。(《明太祖实录》)
第168章 皇后与后宫
御花园的树林小道中。
夏花将落,暑意消退,秋风渐渐刮起来,宫殿向天空伸出的檐角仿佛勾住一片白云,儿童的嬉戏声回荡在草木之间,为肃穆的紫禁城染上与民间麦田里相似的温暖。
“静宁,快过来。”
马秀英穿了一件绿绸缎滚边的月白长裙,发鬏轻挽,上面插着一支金色的凤样簪子,行动间贵气十足而不失端庄妩媚。
此时她正蹲在地上,一手搭着膝盖,一手握着一个彩色的风车,呼唤公主向自己跑过来。
朱静宁今年四岁了,头上虽还扎着揪揪,脸也是圆乎乎的,甚至今天还穿了一件湖蓝的荷叶纱裙,甚显可爱,表情却严肃得像个大人,整日里只对纸笔有兴趣,空闲的时候最喜欢听李鲤念书,出去玩三个字的诱惑还不如睡觉。
在她的世界里,泥巴、汗水和灰尘是十分可恶的魔鬼。
因此她的身体比同龄的孩子要差上一些,尤其不如朱静镜,这让马皇后很是头疼,每天都想办法骗她出来走走。
“娘。”朱静宁瘪着嘴道,“我有一个风车了,而且我还会自己做风车。”
马秀英皱眉道:“你有风车了?是谁给的?你会做风车,娘怎么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朱标本来要迈出去的脚慢慢收了回来,整个人试图躲到树后面去。
只可惜他的翼善冠和赤色圆领绣龙袍太过显眼,一下子就被朱静宁看了个正着,指着前头道:“是大哥送的,也是大哥教的。”
马秀英眯着眼睛回头望过去:“标儿?”
朱标仿佛被猛兽盯住,僵住片刻,慢慢挪了出来,若无其事一般笑道:“娘,今日天气不错,您带静宁出来啦,也在遛弯吗。”
“是啊。”马秀英瞥他一眼,站了起来,“不然怎么能见到我们多才多艺的太子呢。”
“娘。”朱标把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朱静宁抱起,“上次我出宫回来,给朱樉他们还有静镜带了玩具,总不能没有静宁的吧。”
“话是如此,你不能一直这样宠她。”马秀英叹了口气,“娘现在哄她出门难如登天,就这么一次,还叫你给坏了事。”
朱标道:“龙生九子各个不同,我们静宁不过爱干净些,内敛些而已,不算什么大事。是不是啊,静宁?”
他看向怀里的小姑娘。
朱静宁搂着朱标的脖子,使劲点了点头,对哥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见到他们兄妹相处和谐,马秀英心里不可能不开心,只是她面上不好表现出来,仍然训斥道:“不像话,哪里有你这样娇纵孩子的。”
“娘要是放心不下,不如把六出白和橘非喊来陪静宁玩接球,让他们在这里跑一跑。”朱标想了想道,“大多数小孩子都喜欢猫狗。”
马秀英眼前一亮:“倒也是个好主意。”
朱静宁并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拽着朱标的袖子道:“大哥,你给我带好东西来了吗?”
“当然带了。”朱标腾出一只手来,从怀中掏出一个草编的蚂蚱放在朱静宁头顶,“按一下试试。”
朱静宁抓起头顶的东西,放在手中听话地按了一下,蚂蚱一弹,蹦了出去,朱静宁惊呼一声,急忙从朱标身上下去,追着草蚂蚱跑了。
站在马秀英身后的李鲤连忙跟上,原地只剩下朱标和马秀英两人。
“说罢。”马秀英在一旁的院亭中坐下来,“今日的早朝出什么事了?我收到许多命妇的拜贴,不知怎么的,她们都想进宫来见我。”
“都是勋贵的夫人吗?”朱标问道。
马秀英回忆一会儿,点了点头。
朱标便把近段时间的事给她讲了,并复述刘基的奏请,最后道:“听说李善长下朝就病了,儿子派去的太医给他开了药,镇妖司的人也过去几个,都说没有问题,应该是打定主意要龟缩一阵。这样一来,宫里不好再拒绝命妇们的请求,娘,您受累见一些人,给他们吃点定心丸,免得事情闹大。”
“好吧,这是小事。”马秀英道,“宫里沉闷乏味,见一些当年的妯娌也好。”
朱标道:“等爹回来,我们一家出去秋游,在鄱阳湖上泛舟,去秦淮河里吃春饼。”
“你就会给我画饼,一国之君,哪里是那么好走动的?”
“那就不带爹,我带您和静宁三个人去。”
马秀英笑了:“你爹可听不得这话,当他面说,又得生好几天闷气。”
“不过你爹这次去汴梁,可不就是让我们生气的吗。”她随即又无奈道,“专门在这个时候挑起事来,自己又一走了之。真是个无赖。”
看来娘也看出了爹的计划,朱标觉得好笑,这下某人不睡几天冷被窝才怪。
“标儿,你是不是很忙。”马秀英朝朱标招招手,朱标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一只手抹在他的后脑勺上。
“你今年才十几岁,就要监国了,有时候娘想一想,觉得很害怕,人家说慧极必伤,你有什么心事,一定要告诉娘,虽说我们的身份如今大不相同了,可这皇后有什么好当的呢?成天闷在这一重一重的宫墙之中,有多么无趣。”
朱标心里一惊,连忙抬头看马秀英的脸,她的眼睛中果然蓄上了泪水,晶莹地闪烁,眉毛皱在一起,似乎有无尽的哀愁。
母仪天下的皇后在皇帝与太子中间起着不可代替的粘合作用,像是束缚着锋利宝剑的剑鞘,可是她自己的伤心却无人过问,忧心无法排解,困在深宫中失去自由与愿景……
朱标在一瞬间想到了这些,自责拼命涌上心间,恨不得梆梆给自己两拳,再梆梆给自己不靠谱的爹两拳,但等他恍惚回过神来,意识到有些不对。
性格温柔,吃喝不愁,有丈夫疼爱,儿子孝顺,闲来种菜纺织,逗弄女儿,偶尔一大群的宫女太监陪着布置家具,娘在以前明明也是这样过来的,从没什么不对,怎么今天就伤心了呢?
“娘。”朱标的眼神逐渐变得狠厉,刚要问是不是有人欺负她,又或者是什么通天修为的妖怪能在大内搞事,就大吃一惊,盯着马秀英的肚子看起来,“娘,你……”
“我没有事。”马秀英自顾自说着话,“不知是怎么了,最近心情不好,身体也不大舒服,昨夜想了一晚上没睡着,应该是想你爹了。”
“……”朱标被迫吃了一嘴狗粮,“娘,见那些命妇这下成了好事,你们聊天谈话,正好疏解心情。”
“有道理。”马秀英道,“你爹还是元帅时,我们感情很好。”
“不过我要说的是,我觉得您心情不好可能另有原因。”
“嗯?”
“我好像要有妹妹了。”朱标道,“我是说第三个。”
刚从李善长府上回来的太医又跑来坤宁宫。
他说这是正常情况,夏末秋初,换季之时,人的疾病本就多发,孕妇在这时心情抑郁是常有之事,开了些温补的药后,拿着赏银喜滋滋回去了。
因着这件事,命妇们进宫拜见皇后更加紧提上了日程,满城的勋贵白天乱转,晚上回家便开始讨好媳妇,嘱咐她们一定要探听出些消息,即使不行,也得把皇后给哄好了,以求得最后发落的时候有求情的机会。
打扮得体的妇人们接连入宫,牵动着朝臣们的心,一连好几天,大家却没有人刺探出什么,不免叫人灰心,知道皇后这边无法攻破后,对其的心思也就淡了许多,转而继续投身到折磨刘基和李善长的事业身上,礼物越来越花,蹲守门口的仆人不减反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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