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轻涯一边讲着,一边哈哈大笑,笑到伤口出血了,才稍稍停住。
却见邹普胜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来,神情激动,双目瞪大,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肩膀,要不是顾忌伤势,恐怕早已摇起他来。
“天意!赵兄!这是天意啊!”
种种巧合加在一起,刺激得邹普胜流出泪来。他答应了缢鬼的妹妹报仇,她的后人又为了报恩来帮助自己,冥冥之中,难道有一双眼睛在看着这一切吗?这是怎么样的奇迹!
“赵兄……”邹普胜又哭又笑,“你真是没有白来啊!我也实在是没有白活。过了这么久,我早已不相信什么因果报复了,没想到……没想到人间自有真情在!”
“先生?你这是怎么了。”赵轻涯一头雾水,伸手扶他,“你想说什么,慢点说,我听着呢,听着呢。”
轰隆。
几道闪电劈下。
鬼楼又澈亮几分,对着明光,朱标加紧了手中动作,用法力逼出自己更多的血落在地上。
第85章 千里呼应
朱标在用法力逼迫出鲜血的时候,也将其附着在了里面,防止风把它们吹走。
他手边汇聚的那一大滩血液,都是刚刚流下的,充当一个砚台,以备做材料刻画阵法。
此刻的顶层,若是能从空中向下俯视而看,可以看到一个硕大的正圆形法阵印在上头,以锁龙井为中心,刻画出了无数复杂深奥的符咒,隐隐像是阴阳太极图,却又不同,十分神秘。
血有些不够,朱标来之前怎么也料不到这里会有一口锁龙井,只能临时变更计划,拿了些上好的朱砂凑数,效果虽然差了一点,可他也不能让自己流血而死。
食指在地上擦出最后一笔血痕,血如红玉,微亮光芒。
他从腰上的小包袱里掏出临行前朱元璋给的瓶子,一手打开盖子,一手在里面蘸了一下。
这里面是朱元璋的血。
老朱同志不能修道,所以他的血远没有朱标的那样好看,可是里面却饱含人道龙气,瓶口一被打开,朱标的耳边就响起了一道高亢龙吟。
吟昂的声音震开,妖火都被压伏下去,气焰弱了很多。
以朱元璋的血勾连气运,以朱标的血加持法力,两者都被钟山龙脉所承认,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先用钟山龙脉之气惊骇黑蛟,逼它提前化龙,解开鄱阳湖的危机,再通过石桥,将其镇在井里……
哗啦一声。
暴雨倾盆。
朱标的头发眨眼间湿成一缕一缕,黏在脸上身上,雨水顺着他的脸滴进脖颈里,浸透里衣,他立刻感到自己身上重了几分,本来就窄的衣袖紧紧贴在了皮肤上。
是泰山府君开始对付赵轻涯等人了!他借阴气降下雨和雷,不出意外还会通过城中所有的白灯笼来监视自己的同伴。
要再快一点!
朱标艰难挪到锁龙井旁,在它周围画完最后几笔,然后将手中的瓷瓶狠狠砸了进去。
咚——很轻很轻的声响。
哗啦。瓷瓶碎了。鲜血流淌而出,蜿蜒曲折,只有几滴,在漆黑不见阳光的井底里简直是找也找不到,不出意外,很快就会干涸。
可是朱标却露出了如负重释和期待的表情,往地上一躺,瘫成了一个大字。
几息过后,锁龙井中冲出一阵直插云霄的光束,一举冲破空中阴云,撕开闪电,掀翻狂风,扫净整个酆都的阴气,霎那间天晴地阔,老老少少的鬼们相互搀扶着推开门,纷纷惊诧抬头望天。
这是几百年来他们见到的第一眼太阳。
———
钟山。
阳光明媚,微风从山下吹来,扶倒一片长长青草,碧绿的山色在乳色薄雾中若隐若现,在山顶上有片竹林,林声涛涛,酒香四溢。
两个妖怪坐在一张石桌前推杯换盏,好不痛快。
其中一个一身青衣,仪态如竹,闲适淡雅,另一个穿着草编蓑衣,脚蹬布鞋,嘴里嘟嘟囔囔的,好似乡间老农。
“来,喝一杯。”黄修竹抬手和竹知节碰了个杯,干瘦的脸上酡红一片,“再喝一杯,快,再喝。”
竹知节无奈道:“你吃些下酒菜,哪怕花生米也好,省得醉厉害了。”
“我怎么会醉?”黄修竹摘下头顶的斗笠,随手放在一边,咂咂嘴,勉强用筷子夹了一根青菜塞进嘴里,“老夫我酒量千斗,不把你喝趴下万不会醉的。”
清澈小溪潺潺流过,几条手指长的小鱼甩动尾巴,逆游而上,时不时被打回去几寸距离,但不气馁,仍然向前出发。
它们的尾巴溅起几滴水珠,挂在了黄修竹的蓑衣上,正好被他瞧见。
“唉,老竹你看,就连这小小鱼儿也知道上进,自强不息才是天地至理啊。”
“不要叫我老竹。”
“那叫你什么,瘦竹竿?”
竹知节叹了口气,懒得和他计较,说道:“你这个臭虫最近越来越文邹邹的,平日里哪会有这些感悟,吃错药了就说,我好提前为你准备棺材。”
“你不懂,自从公子指点过我以后,我看什么都觉得新鲜,以前注意不到的东西,现在皆觉得别有深意,细细琢磨一番,美啊——妙啊——大道至简!”
他摇头晃脑,沉醉在自己的进步中,手中酒杯脱手而出,掉进了溪水中,发出清脆一声,缓缓沉下,碰在石块上。
那几条小鱼被吓了一跳,后退一些,随后张大嘴无意间喝了妖怪所酿成的美酒,精神振奋,纷纷跃出水面,跳过石头,竟是成功游远了。
“……”竹知节沉默片刻,点点头道,“你这样一说,我很期待和那位刘先生的五年之约。”
“马上就到啦!就算是五十年,对我们也还不是弹指一挥间吗?”黄修竹笑道,“不过你提起这个五年,我还得想想到时候送什么礼好,总不能和你空手去见公子。”
“你上次送了那块玉石,想得到更好的礼物太难,不如送些俗世的金银给他,就算他不喜欢,他的父亲么……总会需要的。”
“唉,再说吧,再说吧。”黄修竹头疼地摆摆手,“过些日子我下山去趟镇妖处,问问那里的和尚道士,看看人间最近流行些什么东西。”
“也好,你自己去问,可你问之前先好好介绍自己,免得被人家打出来……”
忽然间,地动山摇,钟山仿佛是热锅上的盖子,不断被蒸汽顶起,左摇右晃,上下蹦跳,数不清的山石滚落,树木连根脱出,溪水河水倒流,连他们两个大妖在的地方也未幸免于难。
酒菜洒了一地,竹林在竹知节的控制下勉强抓住泥土,可是除此以外的东西,它们根本管不了了。
数千的竹笋们被震出来,在地上跳来跳去,惊慌失措,嘴里尖叫着竹老爷,朝着竹知节逃过去,以为这是世界末日。
“地龙翻身了!”黄修竹酒醒了,“一会儿就会停下,没有大问题。”
“不,不单单是地龙翻身,你仔细看!”竹知节惊讶道,“你看地上!”
土地裂开缝隙,斑驳的网络中,不断有金色的光点袅袅浮现,飘向空中,亮晶晶的,一闪一闪,似黑夜中的萤火虫群。
从山顶上放眼看去,山坡,山腰,山脚,每一处都是这样的情形,就连河流里也毫不例外。
“这是,这是龙气。”黄修竹瞪大了眼睛,猛地跪在地上,趴下去朝地缝里看,试图一眼就能看到地底深处,“不单是地龙翻身,龙脉也跟着动了?”
一声长吟从地底发出。
黄修竹向后坐去,摔了个屁股蹲,脑袋里仿佛被插了一把刀,这刀还在脑花里搅动,骇得他头皮发麻。
“怎么样了?”
乱蓬蓬的黄发下,属于黄鼠狼的眼睛呆滞异常,过了有一会儿,他才愣愣地看着自己的老友,迟疑道:“龙脉,好像要出来了。”
“什么?!”
诚如黄修竹所言,不多时,竹知节感受到一股巨大的气息从脚下冲出,像是有什么极为可怕的生物在愤怒、摇动、怒吼,然后紧接着,它就要一脚踢开家门,从许多年的沉睡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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