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忘了那个故事了吗。”朱棣急道,“李鲤说过的,黄鼠狼讨封的故事!妖怪会骗人的,它是妖怪,会让你倒霉,会吃了你!”
“不会吧,它很弱,我不是一只手就捏住它了吗?”
河蚌快气哭了,它为数不多的道行在抓捕黑蛟的行动里都用掉了,那盆灵气特别特别浓厚的血,也大多数被用来点化神通,温养体魄,现在它虽已经步入大妖的境界,但是却像刚出土的幼苗一样脆弱,幼童就能摧毁,只剩下个速度极快的优点。
对啊,我速度快!
她放手了,赶紧溜!
“那也不行,它万一,万一给你下毒了呢?我们快去镇妖处,让那里的人把它带走。”
镇妖处,镇妖处就是石桥老爷爷提过的地方吗?
河蚌顿了顿,打算再听几耳朵。说起来,这个女孩是公子的妹妹,那个男孩是他弟弟吧?他们闻起来和公子很像,就是没有他那样厉害的修为。
“它没有害我,只是叫我放开它,这是个好妖怪,好妖怪不用去镇妖处,可以留下。”
“是不是好妖怪,得让和尚道士来看。我们不行。”
两个人的年纪都不大,可是俗话说三岁看到老,朱静镜和朱棣的性格分明,一个谨慎多思,一个大方直率,也算是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了。
“等等!不要去找人来!”河蚌跳到路上,为了不给朱标添麻烦,它急中生智,“我是偶然路过这里的,看到池子好,在里面休息一下而已,我马上就走,你们看着我走!”
说完这句话,河蚌开壳用力对地上一吹,借力飞到围墙边上,接着又转身道:“你们看好了啊,我真的走了!”
火箭发射一样的,它猛然飞了很高,划出一道肉眼可见的弧线,确保两个小萝卜头真的瞧清楚了,才冲到了远离帅府的云层之上。
天知道它一个在水里游泳的河蚌,会为了躲小孩子跑到空中来。
完蛋了,我惹祸了。公子现在不在,我该怎么办?他们能不去镇妖处找人来就已经是不幸里的万幸了,和别人说去可怎么办?
这可是公子的弟弟妹妹,也不能动粗。何况动粗我也打不过啊!
救命。还不如被烤了呢。
对了,去找石老,石老不动地方很好找,而且年纪大见识广,一定有办法。
这么决定了,河蚌动用神通,朝秦淮河遁去。
仰头看着河蚌飞走,朱棣张大了嘴,觉得自己有点迷茫,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他要不要去告诉大人?
娘会信吗?上次自己不想和弟弟玩,还骗她说肚子疼来着,被她发现以后,她就有点不信我了。
朱棣突然明白了那个“狼来了”的故事——这个故事也是李鲤给他讲的。
找爹吗?爹可不好找,他每天都很忙,而且很凶,如果问到自己怎么会在大哥院子里,恐怕会被打的。他最近刚打仗回来,换了新的硬底鞋,打人一定很疼……
朱棣的脑袋瓜里,这些想法来回地转,绕着圈子盘旋,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于是决定征求别人的意见。
“我们要不要把它的事告……”
朱静镜打断了他的话,两只手叉在腰上,遗憾道:“河蚌走了,真可惜,我们去吃晚饭吧,吃完饭还出来玩吗?”
“出来玩?你还想着出来玩儿?”朱棣头都大了,“你就没点别的想法了?那只河蚌也许不是真走了,故意诈我们呢,为了,也许是为了偷吃,或者是为了偷东西什么的。”
“可它确实走了呀。”朱静镜歪头道,“我们都看见了,而且我感觉它不是坏蛋,所以当然就没事了。”
她头上的花绳子随着动作一摆一摆,像个小风铃,可爱极了。
但在朱棣眼里,她像是自己永远也不能理解的某种生物。
他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传来了呼唤声。
五六个侍女婆子拥了过来,急急忙忙地小跑着,看到他们明显都送了口气,分成两批,各找各的,将他们围起来。
四公子、大小姐之类的声音交错被说着,吵吵嚷嚷,被乳母牵着手抱起来,朱棣彻底没有说话的机会,跟着回去了。
两波人从某天路上分开,朱棣只来得及看一眼朱静镜的后脑勺,就被抱进了碽氏的院子。
而朱静镜压根都没回头。
“去哪里野了?手上还有泥。”
朱棣这才惊觉自己忘了洗手,不免懊悔,都怪朱静镜,捡了芝麻丢西瓜,这下自己又要被骂了!
可是碽氏并没说什么,她今天的心情似乎很好,抱着自己的第二个孩子,也就是朱橚拍着,哄他早早睡觉,同时轻轻哼唱一首朱棣常听的儿歌。
桌上摆了饭,一大碗青菜粥,一盘小炒肉,一只烤羊腿,一碟切好的桃子,还有小馒头。
与马秀英那边比起来,饭菜的质量和数量稍微差了一点,但依旧很有营养,也能够让她正在成长的孩子吃饱吃好。
碽氏是个很聪明的女人,她知道朱元璋喜好节俭,而马秀英也不喜奢侈,所以从出嫁那天一直到现在,都并未铺张浪费过。哪怕她已经生了两个孩子,有资格占据更多的资源。
菜够吃就好,衣服舒适就行。
钱财与地位,她当然会想办法拿,但绝不是用什么低端的手段。暗地里,她有金银首饰,房子铺子,那也只是暗地里的东西了,不会轻易叫人给发现。
“娘,你好像很开心。”
“对了,你猜猜为什么?”碽氏笑眯眯的。
“不知道。”朱棣在专属自己的矮脚盆里用胰子洗了手,用短手拿了毛巾擦脸,然后才坐到桌边去,“是舅舅来看娘了吗?”
“不是。”碽氏道,“是你爹,他攻打下来好几座城,那些战利品已经运来了,好些的珠宝古董,夫人叫我们挑呢。”
朱棣不太懂战利品的意义,也不太能意识到老朱同志又打下来几座城代表着什么。
碽氏觉得这是将来的地位有了保证,他想的是那些金色的银色的东西只是好看一些,半点也没趣味。
可这次他想错了。
“娘可不像她们,娘给你拿了一副好字,你照着描,听到没有?等你再大些,娘请你爹叫先生教你读书。我们这样的家不用考科举,但做人要有文化,才明事理。”
“嗯!”
“除了这个,月例银子也多发了,隔几日,娘叫裁缝来,给你做身新衣服,喜欢什么颜色的?”
朱棣想起偶尔见朱标穿过的衣服,回答道:“想要黑色的。”
“黑色的?”碽氏只略微一愣,就懂得儿子怎么想的,“学你大哥?你大哥是因为练武才穿黑衣服的,你学什么?”
“那就什么颜色都好。”朱棣道,“要短一点。”
“为什么短一点?”碽氏笑着问。
“因为我是要当大将军的人。”朱棣回答,“打仗是不能穿长衣服的,穿长衣服会摔跤,摔跤就会输。二哥和别人打架,就是因为被衣服绊倒了。”
“行,给你做短点。”
儿子有志气,碽氏很高兴。这么几年下来,她也算有些摸清老朱同志的想法。这个男人和她还在闺阁里了解过的都不一样。
他是贫民出身,最底层、最底层的贫民,当过和尚也要过饭,骨子里的思想是极其朴素的,可是因为逐步提高的地位,又有了随之提升的眼界和思考。
那些贵公子王孙侯爵们有的东西,他已经有了。他们没有的那白手起家的经历和毅力,他更是有。
矛盾,非常矛盾。他的一切都是矛盾的,没有传统世家该有的规矩和礼仪,他用几乎直觉一样的东西管理家庭和属下,推翻了所有去重建,刀劈豆腐一样,看到不顺眼的就处理,不讲委婉也不试图去学怀柔的手段。
这样一来,讨好他,服侍他,就变成一件难事。想争宠,更是不可能的。
不过,他虽然不好相处,但我只要不惹夫人和大公子,不做太过分的事,看在两个儿子份上,日子是能越过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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