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武装车猛地停下,九队的队长一头撞在挡风玻璃上,转头大喊:“刹什么车啊!”
“可是,队长,红灯啊……”
“都什么时候还管红灯绿灯?赶紧开!我们去支援一队!”
和其他上城区居民不同的是,整个钦查处在看到审判庭直播开启的那一刻,便出离地愤怒,其实在他们的心里,去他的什么规矩和上级,他们的热血只为公理鼓动,愣头青也好、性情中人也罢,许暮不仅是他们所有人都标杆和榜样,也是亲力亲为、教会他们训练与演练作战的队长,他们绝不可能看着许队长白白送死。
于是每一个钦查官都即刻反应过来,迅速在钦查处集合,去车库开武装车。
一刻不敢停地戴好所有装备,开着车就往审判庭冲。
至于是不是造反?
谁管这个,对许队长狂热的崇拜,令他们只知道许队长指哪他们打哪,甚至有些愤怒,为什么许队长不叫上他们一起,也好过一个人深入险境。
于是武装车的长鸣声撕裂夜幕,如一柄柄长剑的锋镝,直指审判庭,冲到审判庭正下方的广场,碾着已经被撞破的关卡,冲上盘旋的天梯。
而在广场中的,在审判台下的游行队伍看见涌动而至的钦查处武装车后,所有人都爆发出了喜极而泣的尖叫和吼声。
他们将手臂高高举起,手腕上亮着屏幕,手心里掂着白花,他们张开手掌,风雪刮过,衔起花朵,一片片白花就像雪白的鸽子一般,从地面上腾飞而起,被呼啸的风卷着千米的高空之上。
飞到千米的高空之上。
“誓死捍卫公理!”
“接许钦查回家!”
第三十九小时,从第一声呐喊开始,渐渐响彻,喊声如洪流奔涌而出,汇集在这片他们朝夕于斯的土地。
第三十九小时,有手写的旗帜被托举而起,在风里鼓荡,高举的手环散发微光,将纯白的旗帜映出光彩。
第三十九小时,成千上万朵连夜赶制出的白花从地面放飞,升至千米的高台之上,席卷至昏沉的阴云中。
第三十九小时,在长夜将尽之时,由沉默到沸腾,由个体汇聚成洪流,不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破坏,只是为了接回那个唤醒无数蒙在鼓里的居民的意志的大钦查官。
于是成千上万朵白花在审判台前的高空中骤然爆炸,卷起一片阴云踉跄、大雪蹀躞的火海。
在日出处破云而来的狂妄大火,威慑住审判台上所有人的心神。
除了江黎之外,没人知道他如此布局,无人知晓这一场从纯白纸花中绽放出的爆炸和烟火。
广袤的、灰蓝色的阴云下,点燃在云层的罅隙里。
极尽绚烂的烈焰里,涌动出一种悲壮的、团结的力量。
那是数万人的吼声,凝聚在一起,要去摧毁,覆天的阴霾,要去横渡,垂死的未来。
“誓死捍卫公理!”
“接许钦查回家!”
声音渐渐在审判台上清晰了,而后武装车刺耳的长鸣声从怒吼声里破空,一辆辆漆黑的车打着漂移停在宽阔的审判台,一个个全副武装的钦查官纷纷从尚未停稳的车里一跃而下。
以多敌少的局势顷刻逆转。
宋幸和卓洪听清了那千万人聚集而起、冲破云霄的呐喊声,震惊地低头看了眼通讯手环,在看到不知何时就已经开启的直播后,一霎时万念俱灰,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他们所遮掩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血淋淋地揭开。
他们知道,全完了。
他们被一拥而上的钦查官压住。
审判庭负隅顽抗的武装员工也逐渐被控制住,被缴下武器,押至战场之外。
虽然钦天监每个部门都会有自己的武装力量,却不算太多。
百余年间,钦天监统治势力稳定,上城区没有外部敌人侵扰,没有威胁,就让他们对于尖端武器的研究并不热衷,而是更加专注于医疗疾病、长生长寿,所以三十多年前在Ether研究所的学派争斗中,高能机械的学派败给了生物科技,对于武器的研究也就渐渐慢了下来。
武装部下属钦查处,是整个钦天监的精英部队,掌握着最集中也是最先进的武装力量,在这一天前,没人能预料得到,会有这么一天,有一个人有如此强大的号召力,能在不知情且没呼吁没煽动的情况下,将整个钦查处都掀起来,造反。
钦查处的武力值声名在外,所以在审判庭的武装员工见到钦查处武装车将他们包围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了反抗的斗志。
事实上在这之前,他们五百多个人,就已经被许钦查所指挥的五个人打怕了。
毕竟他们的领导、钦天监高层可以从阴谋与诡计中获利,但他们这些打工的又不是完全的既得利者,凭什么要为了别人的利益出生入死,此刻神仙打架,他们的命就是炮灰,所以在看到钦查官来了的时候,这些人反而松了一口气,果断地缴械投降,立刻双手抱头面向墙壁蹲着去了。
徒留宋幸和卓洪在无能狂怒地叫喊,但现场的武装员工却没人听他们的。
哪有人想死啊?
子弹乱飞的场面瞬间一寸寸被清理下来,道义压制、武力压制、心态压制。
白严辉趴在三层,瞄得稳,一枪打死对面的狙击手,从狙击枪后探出脑袋,看见了朝夕相处的同事。
其他钦查官骂骂咧咧踹了一脚武装员工,一抬头,瞬间傻笑,猛猛挥手:“嘿!我们来得及时吧白哥?你们一队造反怎么能不带我们啊?”
白严辉看见场上的局面,又缩回狙击枪后,时刻警戒着,扬声骂了句:“对面都失去行动能力了吗?就敢松懈?半场开香槟死得快我跟你们讲!”
白严辉平时傻乎乎不着调,偶尔有不合时宜的出戏的冷幽默,但真正战斗的时候还是格外认真的。
被骂的钦查官嘿嘿一笑,缩了缩脖子,乖乖去干活了。
火光渐熄渐止,燃烧的灰烬在纯白的雪中缓缓落下,纯白的审判台上,点缀着余烬的暗色。
江黎收回沾满滚烫鲜血的匕首,弯折起手臂,用袖腕擦干净,抬起头,锐利的狐狸眼环视一周,眼眶有一片微微的绯色,刻进DNA中那种属于杀戮的疯狂还尚未从眼底消去。
他看见钦查官在收拾残局。
完全的意料之外,江黎原本的想法只是想借助居民群众的愤怒点燃白花,制造混乱,趁机把许暮带走,却没想到,这些傻白甜的居民竟如此团结,也没想到,钦查处的钦查官如此在意他们的队长,竟然直接冲上审判庭来造反。
江黎忽然就闲了下来。
原本在此前无数个小时里压抑烦躁至极的心情,也在冲上审判台,骂过一声后,看见许暮安然无恙的那一刻,如清风骤然吹散阴霾,心绪倏地平静下来。
江黎对上了许暮遥望而来的目光。
说来也是奇怪,江黎心情忽然就变得很好,他咧开嘴角,露出一个粲然又畅快的笑意。
遥远地,许暮骤然失神,他看到大雪之中,那束令他心旌摇曳的火焰。
江黎从席上一跃而下,轻盈得也像是一片雪,他跳到许暮身边,拍了下许暮的肩膀,笑眯眯地眨了眨右眼,吹了声调戏的口哨。
许暮一直都没有移开过目光,他注视着江黎,不舍得眨眼,江黎此刻的笑容太过于明媚,他直愣愣地看着,心脏剧烈跳动,热烈的爱意压抑不住般生长而出。
直到此刻,下意识指挥战斗的本能渐褪,许暮才意识到,江黎就这样,在爆炸和火焰中走向他,带着很多人一起,救下他,让他免于这场不公的审判,免于一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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