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天,真相赤.裸裸血淋淋地摆在他们眼前,是许暮亲身涉险,步步为营, 一寸一寸拨开迷雾, 为所有人探寻到的真相。
往日对钦天监的敬意和信仰, 是他们保卫上城区、将利刃伸向罪恶与黑暗的勇气,而今这柄利刃化作带回钩的暗器, 曾经将忠诚打磨得多锋利, 如今这把利刃扎回他们的心脏, 就有多深刻、多惨烈, 连皮带肉翻起,滚烫的热血喷涌而出。
四人沉默,不仅仅是震惊于眼前证据如山般的事实, 也有对队长的沉默敬意。
因为他们都知晓平日里许暮的工作量, 许暮不仅仅是钦查处一队的队长, 也是整个钦查处的负责人,不仅要教导他们演习训练,还要处理工作、杂事,每日早出晚归, 偶尔深夜里,属于他的办公室的灯还依旧亮着。
他沉默严肃,极其负责, 处理工作雷厉风行,无论什么时候,任务多么棘手,但只要一看到许暮在,每一个钦查官都会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毫无后顾之忧,心无旁骛做好应该做的一切。
许暮就是这样一个人,永远稳重,永远可靠,做他的队友、手下,都可以无条件信任依赖他。
是于钢筋铁墓拔地而起的墨竹,一身笔直的气节,从不动摇、从不衰弱,清晰而冷峻,深邃而平静。
而他们三个作为许暮直属一队的队员,却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们的队长,在如此高强度的工作环境下,不仅将钦查处内部处理地井井有条,还暗中进行调查,釜底抽薪一般,将沉积了多年的污垢一并拨开,让其丑恶暴露于阳光之下。
许暮瞒着他们,独自步入无归命局,无论最后是成功还是失败,都落不到任何好的结局。这种隐瞒,是许暮用他自己的方式保护他们,就算自己在成功前折戟,他们四个因为全然无知此事,会免受牵连。
许暮永远都是这样,没比他们年长几岁,却处处照顾他们,甚至在无形中帮他们找好了退路。
他们熟悉他们队长的工作方式和习惯,看到眼前这个许暮亲自整理的证词,三个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说什么许暮背叛钦天监,不过是阻止许暮进一步调查的手段,威逼利诱、或是杀人灭口的手段。
“我们得把许哥救出来。”白严辉平静地盯着屏幕,白光亮得刺眼。
现在,他们的队长正身陷囹圄,命悬一线,他们不可能眼睁睁地看着许暮送死。
白严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江黎。
江黎却压根儿没关注他们丰富的内心活动和表情。
那面容绮丽的青年早在他们阅读证词的时候,便觉得无趣,只身走开,此时江黎正斜倚在窗边,背部靠在窗边突起的棱角,一双长腿随意支棱着,长发被随意簪在脑后,唇间叼着一支香烟,屋内无风,烟雾成了笔直的一缕,直直上升,从浓郁的灰白,变成浅淡一片雾,晕开在绯艳的眉目间。
窗外是沉重的乌云,窗内是刺目的纯色白炽灯,江黎肤色冷白,没有任何瑕疵疤痕,这会儿在黑白如水墨般对比的色差下,显得皮肤很薄很脆,挂在耳骨上的银链、脖颈上的黑绳,还有纤长手指上各色的漂亮戒指,都将他这个人衬得格外显眼。就是这样极具欺骗性的样貌,任谁也不会将他和那个心狠手辣的杀手厄火联系起来。
但这时再看向他,都不可否认,江黎的美,张扬锋利,令人心惊,也令人捉摸不透。
他们这才恍然惊觉,原来自认为的亲近,其实都迷失在江黎刻意勾起的笑容里,他们从没真正了解过这个人,而江黎也从没给过他们这个机会。
似乎……只有他们队长,只有许暮得到了这个特权,得以窥见一点江黎的真实。
所以现在,他们几个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和江黎沟通。
白严辉将视线收了回来,他现在还是没办法接受江黎就是厄火,但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因为私心耽搁正事。
他问:“卫姐,别耽误时间了,多犹豫一秒,许哥的危险就多一分,我们走吧?”
卫含明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窗边。
白严辉瞪着眼睛回视:我不要跟他说话。
卫含明皱着眉:他知道很多,对我们救出队长有帮助。
白严辉眼睛瞪得更圆了:我们不能自己去吗?你看他有要帮忙的意思吗?
齐乐左看看又看看,虚弱地问:“卫姐、白哥,你们挤眉弄眼干什么呢?”
卫含明:“……”
白严辉:“……”
白严辉一巴掌拍到脑门上,叹了口气,咬着牙,硬邦邦地喊了一声:“江……咳,江黎。”
江黎从窗外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他一眼。
白严辉转头就盯着卫含明,梗着脖子,眼神示意:你看看他那个态度!就好像我欠他八百万似的!
卫含明又微微摇头:别管,你快开口。
白严辉:“……”
“我们要去救许哥,你跟我们一起吗?”白严辉干巴巴地挠着脑袋的疤痕,问。
江黎看了他一眼,没什么表情,目光径直从他的头顶掠过,转了一圈,重新淡淡地看着窗外翻涌的墨色。
第三十五小时。
夜深了啊。
隆冬的深夜,注定寒冷又漫长,荒芜又枯槁,惨淡无比,加之阴沉的乌云低垂在头顶,这场暴风雪将落未落,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心头。
江黎站在窗边,能感受到从窗外渗进屋内的寒意,压在鼻尖上,卷着他的手指,将温度一寸寸侵蚀,让血色渐渐消亡。
香烟无声燃烧,没有温度地燃烧着。
DAWN酒馆是五年前新建的,崭新,并且比较高,江黎站在二楼,低矮的建筑和杂乱的橡胶电网在他的脚下徐徐展开,没进远端漆黑的阴影中,被长远的夜色一口吞噬。
黑夜死寂,风雪将至,气压也死寂,无端让江黎的心脏堵着,他很烦,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令他陌生。
他以前从不会这样,他只会蛰伏着,如真正的野兽一般,寻找将敌人一击毙命的机会,在冰水里、在高楼上、在熔炉里,他总是能心无旁骛。
而现在,有一种要维持不住披在身上的人皮一般的烦闷,江黎藏在衣袖中的那只手攥成拳,让指甲深深嵌进掌心里,一缕血珠沿着指缝缓缓淌下,洇湿在暗红的风衣里,血色沿着衣物布料的纹理渗开,不见影踪,他用尖锐的刺痛换取神经的活跃和理智的清晰。
面对从未有过的特殊状况,江黎下意识地使用自己曾经深陷痛苦时,使用过最多的解决方式——伤害自己。这是他唯一能做到的自我掌控。
“江先生,老大有没有在您这里交代过什么?”屋内,石竟一也在非常有礼貌地向他询问,“老大有预设过眼下的情况吗?我们该怎么做才能帮得上他的忙?”
啧。
江黎更烦了。
许暮从没对他预设过如果行动被提前发现的处理办法。
他确实大意了,被混蛋大钦查官糊弄过去,真叫许暮逞上英雄了。
许暮了解江黎,江黎同样,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了解许暮。
许暮想做什么,江黎现在大致明白了。
江黎按灭香烟,和着呼吸出的烟雾,淡淡吐出一个字。
“等。”
现在他们不能有任何行动,万一出现风吹草动,惊动审判庭的人,许暮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等什么?”卫含明下意识问。
等许暮完成他要完成的。
因为眼下,他们所掌握的钦天监的罪证,并不全面,甚至在这转移处理废弃物钱款的背后,疑点重重。
江黎现在明白了,许暮或许也早就意识到,置身事外,并不能得见全貌,他们并未卷入其中时,无论如何,都阻碍重重,无法深入,无法窥见藏匿在深处的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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