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严辉呢?”许暮在集体办公间内坐下,从记录本的凹槽内取出签字笔。
卫含明刚好挂断一个电话,抬头说:“小白还在审讯室,正在和罪犯熬心里。”
许暮点头,又问:“测谎仪数据记录如何?”
卫含明说:“一切正常,说出幕后主使的时候,曲线波动正常,没有检测出说谎的痕迹。”
没有检测出说谎的痕迹吗……?
许暮微微压低眉眼。
难不成,他的直觉失误,真的是渊做的?
许暮摊开记录本,低头看向纸张上的字迹。
他轻轻伸手抚摸过白纸黑字写下的记录,指尖在“内脏”、“实验”、“供体配型”、“血液”这几个字上轻轻摩挲。
即使现在的时代,电子信息传递技术飞速发展,旧纪元的纸笔已经被抛弃,但许暮仍在思考时习惯使用纸笔。
触觉的接触,让他更能从不同的角度深度思索。
这是他刚刚在医院和孩子们对话时记录下的最关键的信息片段,和他过往得知的渊的所作所为完全匹配。
许暮思考着,笔尖在白纸上,缓缓将这几个词圈出,画上圆圈,和分析的箭头。
渊中的人疯狂、残忍、血腥,完全不顾人命与情感,只是为了他们所谓的狂热信念掠夺他人生命进行人体实验,而如今,已经将爪子伸向了孩子……
早晨微茫的光线透过钦查处的窗户,从外向内浅浅涌入,漫过墙面上的八个金属大字——钦领天命,监察众生。
光影在金属大字上反射,银色的光折到许暮胸前钦查官的徽章上,再次折射,将泠泠银光照映在她眼前的桌面上,许暮的双眼被这银光一闪,他下意识眯起双眼。
等等!
不对——
许暮手上的动作骤然一重,笔尖在记录本的白纸上拖拽出长长的一道划痕,漆黑的磨痕划过整张纸,笔尖划破纸张,发出撕拉一声的轻响,撕扯开纸张的纤维。
许暮悚然一惊,他忽然意识到不对。
他完全收到过去的认知和信息的束缚了。
从接受钦天监的教育开始,他就不断地在受外界传输而来的信息,他们说,渊穷凶极恶,罪大恶极,下城区的居民野蛮未开化,茹毛饮血,杀人如麻,扰乱上城区的秩序,并将从未见过的病毒带来上城区,造成上城区社会混乱……
他此前竟从没思考过,这真的是真的吗?
江黎讥诮的笑声忽然从许暮的脑中一闪而过。
坚定了二十余年的信念,在这一瞬间,就像清风吹散散落的沙土一般,倏忽消失了。
没有痛不欲生,没有肝胆欲裂,没有徘徊和犹豫,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许暮对钦天监的忠诚,就这么简简单单消失了。
他心里知道原因。
上辈子他被送上审判台那一刻甚至一直到江黎替他挡墙坠落身亡,许暮都没有对钦天监产生过怀疑。
真正产生怀疑的那一刻,是当天的审判宣布因意外暂停后,卞印江亲自来找他,高高在上地跟他说,钦天监误会了他此前私自放跑杀手厄火的行为,意识到他其实是在算计对方的决断,引其上钩后,将其一击毙命。卞印江又为审判庭此前的判决失误而道歉,邀请许暮重回钦查处为钦天监效力,并许以升职和其他荣誉称号。
许暮双目空洞地听完了卞印江的邀请,缓缓摇了摇头,他拒绝了重返钦查处。
许暮当时只顾着震惊于江黎究竟是不是如同卞印江所说的那样,真的因为飘忽不定的情愫而为他丧命,却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审判庭,上城区最权威的法理平台,负责判决全城罪犯的罪名和判决。
而如此权威的、万民景仰的平台出现的判决失误,竟然就被卞印江三言两语轻飘飘地揭过了这一茬,一句判决失误,道歉,就将整个案件结束,一切没有解释的、没有答案的问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怪不得江黎总是对钦天监以及审判庭嗤之以鼻。
或许他早就知道些什么?
而如今想来,也正是从那时起,他对钦天监的信任和忠心,就在一点点被消磨,像是一块坚不可摧的岩石,从边缘开始,被蚂蚁啃噬,逐渐钻出来一个个坑洞。
后来他看见了江黎吊坠中的基因信息,和那一条条长长列出的,用江黎的血液和细胞进行的生物药剂实验。
许暮本以为,西斯特生物科技公司的所有实验,都是利用实验动物如鼠、兔等来完成的,所以一直对渊利用同胞做实验这种丧心病狂的行为嗤之以鼻。
却没想到,这种以人体为研究对象的行为,早在Ether实验室的时期就隐隐有了雏形。
而在往日,这些所谓的可以被归类为“人体实验”的恶行,全都是渊的罪名。
所以这一次……
真的是渊吗?
还是说,有人假借渊的名义呢……
思及此,许暮猛地将手中的记录本合上,站起身来。
忽然又定住不动。
刚刚那一瞬间的清醒令他热血上涌,但许暮一瞬间冷静下来。
一切都是怀疑和猜测,完全没有证据,甚至说,他连猜测的方向都与现有的结论相悖。
连许暮自己都觉得自己得出的结论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卞印江不可信,审判庭不可信,钦天监不可信,而钦查处内的同事,许暮能够相信他的队员,但是他们四个一定会觉得自家队长疯了。
许暮站在忙碌的办公室内,忽然一瞬间陷入了迷茫之中。
他该怎么办才能凭借一己之力将本次的行动汇报压下去,延缓将所谓的罪魁祸首是渊的结论被钦天监公布至全城?
“许哥?”白严辉推开审讯室的门,走到公共办公区内,打了个哈欠,拎起桌子上的咖啡就往嘴里吨吨灌,然后一抹嘴,问,“你回来了?怎么样?”
许暮摇摇头:“还没有结论。”
“哦……没事儿许哥,正常!别绷太紧了。”白严辉大大咧咧拍拍许暮的肩膀,忽然想起来什么,问:“哦对了,许哥,你联系上江哥了吗?在卫生站的时候,等医疗队到,江哥忽然就消失了,他还受着伤,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千万别遇到什么危险啊……”
许暮知道江黎支开他们的意思,就是要自己离开了。
他应该问问的,只不过回到钦查处就一直忙到现在,连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更没来得及打开通讯录。
许暮相信以江黎的能力,即使受伤,也会绝对安全。
“黑街的居民不喜欢钦天监,他应该是自己先走了。”许暮解释了一下。
白严辉一手端着咖啡,又拍拍许暮的肩膀,语重心长:“许哥啊,人家江哥替你挡枪,又自顾自走了,肯定是生气了啊,你不会到现在连一句慰问都没发给人家吧?工作再忙再有责任心,恋爱也不能这么谈啊。”
许暮一僵,反驳:“我没在和他谈恋爱。”
没谈。但胜似谈了。
白严辉心里嘀咕,但不敢明说,只是讪笑:“许哥,那你都不心疼的吗?枪伤,得多疼啊……”
许暮心里一沉。
他确实心疼,他恨不得那一枪打在自己身上。
那样也同样可以使用袭击钦查官这一理由,江黎为什么要硬生生自己承受呢?
许暮不善于言辞表达,他不知道该如何给江黎发通讯消息,也算是一直在用“工作繁忙”当借口来逃避。
但是……
许暮打开了通讯手环,调出和江黎的聊天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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