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他不懂,他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举动。
他不懂,那种模糊不清的、如新芽朦胧生长出的,对江黎的情愫,危险却又迷人,忍不住让人一再靠近,又一再被灼伤。
但他确实放走了敌人,背叛了钦天监。
所以他麻木茫然地走上了审判台,接受自己的罪过。
而如今截然不同。
现在的许暮,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对江黎究竟是什么感情,在信仰暗淡无光之时,爱就是信仰,可以给予他一往无前的勇气。
他也知道钦天监从内里的腐烂。
所以他所坚守的从来就是公理与正义本身,而不是什么操蛋又虚伪的钦天监。
他清楚一切,他明晰真理。
他已经完成了他的使命,以身入局,用生命唤醒无知沉睡的人群,揭露骇世惊俗的真相。
所以许暮带着全然的坚定,和一丝轻蔑,他仰首挺胸,高步阔进,毫不犹豫地走在幽暗笔直的钢铁走廊上。
悠远的长廊在视线里延伸、交汇,四周框式线条在远处聚成骤然炸亮的一点——是那道窄门。
枷锁的碰撞声,成为他慷慨就义时奏响的不朽篇章。
-----------------------
作者有话说:宋、卓,你们计划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计划了
第167章 说服
“爸。”
齐乐默默地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内的装潢朴素又利索, 一弯半圆形的纯白色书桌,上面摆放着七八面光屏、几台主机和电子键盘,其后是无数条走线。
和家中其他地方完全不同, 别墅内是一片宋式美学的浅淡温柔木制风,齐占林的妻子喜欢这样的风格,齐占林便顺着她的爱好来,那是一位温和且有书卷气的女人,她喜欢将家中的一切打理得整齐又温馨。
然而齐占林的工作需要大量的电子设备, 夫妻两个彼此都为对方着想, 于是便单独辟出来一间不同书房做他的工作间。
齐乐无言站在书房门口, 房间内的光幕黑屏,唯有一盏小夜灯盈盈亮着。
他的父亲, 齐占林, 肩背垮下去, 年近六十的男人颓唐地枯坐在工学椅上, 双目空茫地注视着早已黑下去的电子屏幕,脚边,散落着无数张寻人启事。
他是钦天监最高长官之一, 他有几乎超越所有人的权势, 可任凭派人一寸寸地搜寻, 寻人启事贴满了整个上城区……他却找不到自己的儿子,失踪的、生死未卜的儿子。
一月不见,他苍老了许多,仿佛一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齐乐看见, 他父亲原本只是斑驳的头发,如今已是一头白发;有些微胖的身材,骤然消瘦下去, 脸颊凹陷,颧骨高凸;原本温和笑着的面容,此刻早已深深垮下,眉眼垂落,胡子拉碴;而那双眼里,充斥着浓重的悲伤、自责,眼下一片深色的乌青。
似乎是一夜白了头,一夜垮了精神,又苍老了十几岁。
齐乐忽然嗓音发紧,他哑着嗓子,开口唤了一声。
“爸。”
齐占林没有丝毫反应,似乎深陷在自己的情绪中,屏蔽了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呆愣愣地坐在那。
“爸。”
齐乐又叫了一声,声音大了一些。
忽地,那混浊的眼珠转动了一下,有了点反应。
齐乐向书房内走了两步,脚步声落在地面上,在寂静的书房内额外突兀。
齐占林机械地一点点转过头来。
然后猛地顿住,那双如死水般的眼睛骤然迸发出一点生机和光彩,几乎是不可置信地张大嘴巴,声音里带着几乎不敢想的惊喜,还有害怕,怕眼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思念过度的幻觉。
“乐乐……?”
齐乐忽然有点想哭,他匆匆向着齐占林走过去,声音里已然有一丝哭腔:“爸,是我,我回来了。”
齐占林爆发出极大的力气,他猛地站起身来,椅子在他身后反倒在地上,发出砰然一声响。
没人在意椅子。
父亲颤抖地伸出双手,用力抱住了儿子。
世间最大的惊喜,莫过于失而复得。
他原以为……他原以为……
齐占林什么都不顾了,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抱着齐乐,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着:“乐乐……乐乐……你吓死爸爸了……”
齐乐轻轻地推开了他。
齐占林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用力抹了把脸,按着齐乐的肩膀,来来回回、上上下下地,用焦急的目光将齐乐检查了个遍,嘴里不住地念叨着:“乐乐……孩子,你这么长时间跑哪去了?怎么瘦了?脸色也变差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哪里有不舒服的地方?你吓死爸爸了……发生了什么,能不能跟爸爸讲讲?”
然后齐占林猛地一顿,一拍脑袋:“哦,对对,你妈妈刚吃了两粒褪黑素睡下,她肯定睡不安稳,我去叫她!我去叫她!我们的孩子回来了,他平安回来了……她终于能笑一笑了!”
说着,齐占林就踉跄着要往书房外跑。
齐乐平静地挡住了齐占林的路。
他站在齐占林身前,青年人已经比此刻有些苍老的父亲高出许多了。
他平静地注视着父亲的双眼,说:“爸,许哥被押到审判庭了。”
齐占林一愣。
“他将被送上审判台,这件事,你是知情者吗?”
“我……乐乐,你在说什么呢?”齐占林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躲闪。
齐乐的心脏顿时一片冰凉,沉重地坠入谷底。
“不用再说了,爸,你当初改我志愿的时候,就是这个表情。”齐乐咬着牙,整个人都在发抖。
“那不是……没成功么。”齐占林忽然发现,在这时,他不敢对上自己儿子如炬火一般的目光。
“为什么?”齐乐的咽喉在抖,嗓因在颤,他呛咳着,神情怅然,不可置信,他看着他的父亲,绝望地质问,“……为什么啊?”
齐占林深吸一口气:“乐乐,这件事,你不要参与,也不要再多过问,这里面的水太深,不是你可以掺和的。”
齐乐的眼眶红了,他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脸庞上,但他却没眨眼,他深深地看着齐占林。
“所以你什么都知道。”齐乐笃定地说。
“我……乐乐……”齐占林伸手去拉齐乐的手,“听话,别管这事儿了,等一切都过去,你想去哪就去哪,爸爸不拦着你,啊。”
“别拽我!”齐乐一把甩开,愤怒地喊,“你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残害一个为正义仗义执言的钦查官!”
齐占林无言以对。
齐乐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恨恨地说:“明明小时候,是你亲自教会我的是非善恶。”
记忆里的父亲身影高大,远远不似现在这般苍老佝偻。
记忆里,他开始学习写字时,是父亲的大手握住他的小手,教会他一笔一划地写下两个字——正义。
然后轮到他自己,他歪歪扭扭地重新落笔,墨迹却像是虫在爬,还弄得满脸墨水。
“我还记得八岁时,有人从公用银行里窃取电子财款,你和一批网络安保员,和钦查处合作,熬了两个通宵,终于定位到罪犯的IP,然后大病一场,我还问你,为什么要这么拼命,你说决不能让犯罪者逍遥法外,这是你亲自教我的啊……”
上一篇:与兽之旅[末世]
下一篇:披着未来男友的马甲种田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