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瞧着,也许觉得聒噪,但他却是觉得那是烟火气。
而且当年因着落叶归根,赵云峰死后,赵富民和赵云澜没将他埋在府城这边,而是运回了平阳镇,埋在赵家墓地里。
平阳是赵云峰的故乡,也是赵主君的故乡,他出生在那里,又在那里长大,也在那里,送走他的双亲,平阳镇于他而言,总归是不一样。
以前日子有盼头,就觉孩子在哪,哪哪都是家,可如今赵云澜总在外头奔波,外孙又不在……
赵主君自觉身子不好,最近虚弱得厉害,有时都起不来,加上年纪上来了,越发的想念故土。
“我想,你要是不忙,咱就回平阳镇那边过次年,顺道的给你弟扫个墓。”
赵云澜眉头微蹙,见赵主君一副虚弱样,担忧道:“可是爹您身子受得住吗?”
“没事儿。”赵主君说:“趁着现在还能动……”
“爹。”赵云澜喊了一声,薄唇紧抿。
赵富民脸也沉了。
赵云澜红了眼眶,五指紧紧抓着瓷白碗儿,满嘴苦涩道:“以后别说这种话。”
赵主君也就是话赶话,这会儿见他们不高兴,也后悔自己嘴快了。
赵云澜本就难受,他还说这种话儿,简直是在人伤口上撒盐,立马道:“爹就是嘴快瞎说的。”
他拍了拍赵云澜的手背:“澜哥儿,你别往心里去,爹还要陪着你,也还要等咱鸟鸟回来呢!爹就是瞎说。”
赵云澜这才缓了脸色。
赵主君松了口气:“那说好了,今年咱回老家过年。”
如今沈家虎视眈眈,稍不注意可能家里的生意就得全玩完,这节骨眼赵云澜是一点都不敢马虎。
但赵主君这么说了,赵云澜不好再说旁的,也不忍他失望。
晓得赵云峰咋的死后,赵云澜心中愧疚得很,早想回去看看他,但一直没得空,还想清明决计要回去一趟。
这会儿赵主君主动开口要求,又想到白子慕,赵云澜想了想了,那就回去吧,也顺道问问白子慕香油和菜谱的事儿。
他得赶在沈正阳出手前,把白子慕笼络好。
既已决定,赵主君高兴道:“那你今晚好好歇歇,明儿咱打理好衣裳就回去,我看了,今儿一整天风都大,明儿定是好天气,咱正好的回去,不然后头若是变天了,到是不好走。”
赵云澜嗯了一声,回了院子,叫来王二路,让他同镖局的说一声,他们要回平阳镇那边过年了,要是有消息,务必马上派人过去同他说。
王二路一走,赵云澜又拿了针线开始做衣裳料子鹅黄色,一看就是给孩子做的。
沈鸟鸟和赵云峰的事对他打击很大,这几个月来他精神一直都不太好,夜里总是睡不着。
两伺候他的丫鬟见了,面面相觑后同时叹了一声。
“这个月,主君应该做了好些件衣裳了吧?”
“加上主君手上这件,有十一件了。”
“这样下去咋的办,要不咱同老爷说说吧!天天的熬到夜里,这铁打的人也顶不住。”
“算了,啥都不做,咱主君怕是又要想小少爷了,东想西想的,越想难受,还不如做点针线活儿分散分散心思。”
“你说的也在理。”
“少爷今晚估摸着是要晚睡了,等会记得添点碳。”
“我晓得的。”
赵云澜到了半夜才堪堪有些睡意,丫鬟听见屋里头没动静了,放轻了脚步进去,赵云澜窝在床侧蜷缩着睡成一团。
即使是睡着了依旧是不安稳,眉间依旧紧拧着。
丫鬟给他盖好被子,把针线放好,又把油灯吹了,这才又关了门出来。
隔天早早赵云澜便起了,整顿好,中午一家子,三个主子,三个小厮,两个丫鬟,两嬷嬷,三辆马车,晃晃悠悠的往城门去。
路途颠婆,车厢里虽是垫了厚褥子,但依旧是冷,车帘关得再紧,依旧还是有寒风透进来。赵主君身子不好,马车赶的慢,夜里又在平乐镇上歇了一宿,隔天巳时才堪堪赶到平阳镇。
赵家老宅院在西街那边,要回去,势必要从镇上过。
今儿回来的巧,正好是赶集日,因着临近年关,街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个个背着背篓,都是来采买年货的。
南街和北街小摊子最是多,赵云澜吩咐从西街走。
西街那边多是一些铺子,小摊儿少,西街过去三百来米就是镇中心,自家的客栈就在那里。
他原是也没打算停,想着这一路舟车劳顿的,赵主君瞧着脸色苍白,似乎很难受的样,赵云澜怕他累着了,想先回去安顿一番,然后让姜大夫来看看,菜谱什么事的都搁后头再说,可马车离福来客栈还有十来米距离时,就过不去了。
见着车没动弹,外头又吵得厉害,赵云澜掀开车帘:“怎么了?”
王二路还没说话,前头突然又囔了起来,一声接一声,像是在催促。
“小兄弟,这台什么时候能搭好啊?”
“快了快了,客人您不要急。”
“咋的能不急,老子昨天开始就没吃东西了,就是特意空着肚子来领银子的,你们快些,不然等下老子饿晕了,那不得白瞎。”
“就是,我儿子今早起来特意又背了一遍,想来这会儿还记得,你们赶紧弄。”
有人笑,有人急,也有人在起哄:“老黎你又来了,上次不是刚呛得面都从鼻子里出来了吗?今儿又来?”
“咋了,一雪前耻你晓不晓得。”
“哎呦,上过两天学堂的说话果然就是不一样。”
“那是。”
“那老黎你可注意点啊!这次别是又呛到了,上次那面从鼻子里出来,那还算得好,今儿要是从屁股里出来,以后你怕是要没脸在街上逛了。”
大家哄堂大笑。
那老黎也没生气,还跟着乐。
实在是吵得厉害,连赵富民都忍不住探出头来看。却见前头客栈外头站满了人,乌泱泱的一大群。
“那不是咱家的客栈?”
赵云澜点点头,又抬眸看去。
见着小二在搭台子,那台子木板搭的,一米多来高,四米来长,台上还放了六个长桌子,也不晓得是要干嘛,小二还在上头忙着布置,赵富民看了好一会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纳闷道:
“这是要做啥?”
赵云澜也不知道。
前头人多马车过不去,这会儿再返回去换另条路走也麻烦,赵云澜见着客栈外头乌泱泱一大片人,虽是好奇,也没急着下车进客栈去问,正要放下车帘静静等,赵富民就见他眼眸猛然一缩,接着整个身子剧烈的颤栗起来。
赵富民见此,赶忙扶住他:“澜哥儿,你咋的了。”
“父亲……”赵云澜声音也颤得厉害,他视线掠过人群,落在一胖娃娃脸上。
他整个人都怔住了,不可思议的看着那孩子,喉头堵塞,话也说不出来。
这一刻似乎万籁俱寂,嘈杂鼎沸的人声似乎被远远的隔绝在了外头,他只听见自己砰砰砰的、剧烈的心跳声。
他来不及说话,慌慌张张的就想起身下车,可脚刚踏到外头的车板上,下一刻不知听到了什么,身子却又猛然一顿。
……
刚才忙着端碗筷,沈鸟鸟憋了一早上的尿,方才在茅房里撒了一泡,这会儿他只觉浑身舒坦,想着外头的台子应该搭好了,他迫不及待跑了出来,到了客栈门口,一个没注意,碰到门槛直接跌了一跤。
大概穿的太过圆润,又或者跑得太急,他哎呦喂啊一声叫后,直接海豹滑翔一样,冲出两米远口才堪堪停下来。
他也没有哭,立马的爬了起来,见着两只小手儿都脏了,眉头紧拧。
今儿三个孩子要参赛,怕忙不过来,蒋父也跟着来出摊,见他摔着了,又见着摊前只一客人,蒋小一正在给他煎豆腐,忙得过来,便擦了手朝沈鸟鸟过去:“摔到哪没有?”
周边吵得厉害,沈鸟鸟见蒋父嘴巴动了动,可没听清他说啥,怕小声了蒋父听不见,于是大声喊他:“父亲,你说什么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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