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虽是被拒绝了,可沈正阳晚上还是寻了过来,不过刚进到院子里,透过小窗,见赵云澜抱着沈鸟鸟的衣裳默默垂泪,一副失魂落魄的像死了丈夫要守寡的样,暗暗觉得晦气,拧着眉头,连门都没进,又扭身离开了。
这人在床上,本就像个死鱼一样,如今这副模样儿,即使有求于他,愿同他上床,恐怕也是死鱼不如。
丫鬟见他来了又走,都没进屋,也不说句宽慰话,不由撇了撇嘴,暗暗生怒。
夜深了,屋里蜡烛还燃着,丫鬟见着赵云澜依旧孤坐在床榻边不动弹,晚饭他就没吃,水也未曾喝过一口。
赵云澜没有任何胃口,实在是吃不下,孩子没有消息,他便感觉没有着落,心口像是缺了一大块。
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丫鬟想了想,还是进去小声问了声:“主君,要奴婢去给您端些吃的来吗?您今儿还未曾用膳。”
赵云澜摇摇头。
“主君……”丫鬟还想再劝,赵云澜嘶哑出声,似乎很疲惫道:“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儿。”
丫鬟欲言又止的看了他一眼,最终暗暗叹了口气,关了门出来。
另一个丫鬟见她出来了,上前担忧道:“主君还是不愿吃点东西吗?”
“嗯!”
“我看主君那模样,想来怕是好些天都没好好歇过,这样下去可怎么熬得住。”
“算了,小少爷不见了,主君哪里还有心思吃得下饭,明儿我喊王妈妈过来劝劝,咱主君平日里也就愿意听王妈妈说两句。”
“也只能如此了,哎,你说咱小少爷如今到底在呢?”丫鬟抹起眼泪:“他平日最是怕人呢,这会儿没个熟人在跟旁,想来定是要害怕了。”
正说着,屋里传来低低的,像是已经极力掩饰但却依旧掩饰不住的呜咽声。
第107章
两个丫鬟对视一眼,心头也跟着沉重起来,长长的叹了一声没再说话。
赵云澜看着手里的小红肚兜,再也抑制不住,眼如泉涌。
以前他的鸟鸟,睡觉的时候,最爱穿这红肚兜睡,小手小脚白白嫩嫩,人参娃娃一样,两只眼睛又大又圆,哭的时候水汪汪,像个泉眼,笑的时候,会弯弯的,又像个月牙。
他的孩子还那么小,才四岁,他都没能好好疼他,爱他,可他却……不见了。
赵云澜把脸埋进膝盖里,只觉心痛如绞,他从未觉得时间过得如此漫长,只仅仅几天,他却觉得像过了几十年那么长,每一天对他来说,都煎熬无比。
真像是一场挥之不去的噩梦。
赵云澜想,如果是场梦,那么请让他赶紧的醒过来吧!
他真的……要受不住了。
浑浑噩噩间,仿佛似乎回到了两年前。
大周厉庆十年春。
那一年,赵富民在外头惊马跌了一跤,回来后又生了寒,大半个月都不见好,赵富民晓得自己老了,不中用了,左思右想后,便彻底把家里的生意,全权交给了赵云澜。
赵云澜正式接手后,便去了方州进货,回来时一下马车便匆匆赶回了梧桐院。
那次他有将近三个多月都没有见到沈鸟鸟了,他步伐匆匆进了屋,见沈鸟鸟蹲在地上,拿着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石头在屋里的地板上乱画,三个多月不见,孩子没怎么长,似乎还更瘦了,蹲着的时候,真的是小小的一团。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朝门口看,看见赵云澜时,还惊了一下,而后‘咻’的躲到了桌子底下,抱成团,瑟瑟发抖。
赵云澜耐心的哄:“鸟鸟,是爹爹啊!怎么了,不记得爹爹了吗?”
他声音温润柔和,见鸟鸟依旧把头埋在膝盖上,不敢看他,他便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哄。
过了好一片刻沈鸟鸟记起来了,这才小心翼翼伸了个脑袋出来,怯怯的喊他:“爹……爹?”
“嗯,是爹爹,来,让爹爹抱抱你好吗?”
沈鸟鸟没有动,又仔仔细细看了他好一会儿,似乎终于确认了,这才爬了出来,而后埋在他怀里,两只小手儿紧紧的揪着他的衣服,似乎是生怕他又会突然离开,然后不知怎么的,突然掉起了眼泪。
彼时他还不晓得孩子到底经历了什么,只当他想自己了。
于是心里既自责又愧疚。
晚上吃饭,只吃了几口,沈鸟鸟就搁了瓢羹,然后什么话都没有说,垂着头,可大概是还想吃,桌上的菜又太香,于是他控制不住,又微微抬起头,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桌上的菜,然后偷偷咽了一下口水,见赵云澜看过来,他又立马低下头去。
赵云澜笑了,问他是不是还想吃?刚刚是不是没有吃饱。
谁知只短短两句话,沈鸟鸟却是受了惊一样,惊恐失措的摇着头:“不饿,鸟鸟,不吃,不吃。”说完还看了嬷嬷一眼,而后缩着个小身子,颤颤巍巍。
赵云澜不晓得孩子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想到先头寻过大夫。
那大夫说,孩子年幼,一个人过的久了,不咋的同外人接触,性子难免的会有问题,他就见着有些孩子,生下来爹不疼娘不爱,平日只一个人呆院子里,久而久之,那是十岁了都还不会说话,还老爱吃头发,啃指甲,他家里人也当他有病。
可咋的有病?孩子小,咿咿呀呀学语时,没个人在旁头教,他咋的会说?即使会,可平日不同人接触,不晓得跟谁说话,日子久,鸭子都得变哑巴。
赵云澜那时候就觉得不对。
他是忙,可孩子有嬷嬷照顾,断不该如此。
自那后他就起了心眼。
后头有一晚,他想带着沈鸟鸟一起说,嬷嬷百般阻拦,她总拿借口,说他忙,孩子夜里会起夜,怕是会影响他,她看着就好。
村野人家,那孩子生出来,大多都会留屋里睡,如此是为了方便照顾。
可大户人家有下人,孩子是一出生,便交由奶娘和丫鬟照顾,几乎不会同他们睡一屋。
先头赵云澜也多次开口,想跟孩子睡,她也这么说,赵云澜说无所谓,嬷嬷立马就改了口,说小少爷自小就同她一屋子睡,习惯了,若是突然换了地儿,孩子怕是会睡不好。
这话有道理。
有些孩子确实是呆一地方睡久了,突然换了地儿,大多会哭闹,也会睡不着,不说孩子,大人尚且都会如此,赵云澜是深有体会。
纪嬷嬷自沈鸟鸟出声后,便一直照顾着他,想来最是懂他。
因此她一这么说,赵云澜疼孩子,便也作罢。
可那次他离家久,实在想孩子,便不顾嬷嬷劝阻,执意要带着孩子一起睡。沈鸟鸟同着他睡时,夜里不小心尿床了。
他迷迷糊糊间听见哭声,那声音是从柜子里传来的,很小很小,又很闷,似乎不敢发出声音,死死的用手捂着,断断续续的,他吓了一跳,在床上摸索片刻,没见着沈鸟鸟,他立时急了,叫了几声孩子也应后,他壮着胆子去点了灯,拉开柜子的门,才发现沈鸟鸟缩在里头。
大夏天的,他大概是躲在里头躲了很久,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往下垂落,整个人像落水了一般,头发都湿成了一缕一缕。
柜门打开的一刹那,他就朝地上跪,额头抵在地上,打着嗝,身子一抖一抖,断断续续的哀求。
说不要打。
鸟鸟……错了。
不要打,求求……你,鸟鸟以后再……再也不尿床了。
不要打……求求你。
赵云澜那一刻只觉胸口像被人狠狠的剜了一样。
他跪到沈鸟鸟跟旁,抓着他瘦小的肩膀:“鸟鸟,是爹爹啊!你这是怎么了?”
沈鸟鸟梦魔了似的,依旧哀喊着,说不要打他,求求你,不要打。
赵云澜看他这模样,心如刀绞,眼都红了:“不打,不打,鸟鸟,是爹爹,你看一下爹爹,是爹爹啊!爹爹不打你,你好好看看,我是谁,鸟鸟……”
他一声叠一声,声声急切,沈鸟鸟眼里终于有了神智,待看清真的是他,立马的扑到他的怀里,说爹爹,鸟鸟怕,鸟鸟不是故意尿床的,鸟鸟……你不要罚鸟鸟,鸟鸟下次再也不敢了,鸟鸟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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