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昭倏然坐起来,警惕的朝后靠了靠:“……谁?”
没人回应,他费力的睁着眼,试图让自己的眼睛适应这里的黑暗,嘶哑厉声的喊道:“谁?是谁?为什么不说话?!”
脚步声贴近,来的人一言未发,只是把一个盘子从牢门下面投食的窄门里递过去。
香气霎时间弥漫开,汤味醇香,裴昭皱起鼻子嗅了嗅,这味道他不陌生,是他平日里最爱吃的菜。
以晏顷迟的秉性而言,既不会突然派人来给他送这些饭菜,也不会这么准确的知道他的喜好。
来者既然有晏顷迟的令牌,那地位一定不会低,这宗门里,能这么惦念自己安危的,除了墨辞先还能有谁?
裴昭心里登时激荡出涟漪,他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踉跄着朝前爬了几步,在止不住的颤栗里哭道:“先生?先生是你吗?你来救我了?先生,这次是我做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您救救我,您就再救我这一回!我保证,保证再也不会有下次了!”
他哭得肝肠寸断,没多会儿,外面的烛灯又被人重新点燃了。
静坐于灯影里的人并不是墨辞先,而是萧衍,他一只手臂撑在椅子扶手上,以手背撑着脸,像是在一场无趣的观戏,百般聊赖的望着裴昭。
“哦,是你啊,京墨阁新上任的阁主萧翊。”裴昭眼里尽是红血丝,他狼狈不堪的跪在那,在见到来者的时候,抹了把泪,又一屁股坐回去了。
萧衍笑意温柔的望着他,说道:“是我啊。”
“你来做什么?”裴昭讥诮道,“怎么,你也要跟晏顷迟搞在一起,当他的狗吗?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就冲你这姿色,事后他薄情负你也怨不得人。”
“那怎么会呢?”萧衍眼中笑意不散,他借光,瞧着蓬头垢面的裴昭,怜爱的说道,“我与裴公子可是一见如故,裴公子又于我恩情未泯,我是来救你的啊。”
“恩情?”裴昭冷笑一声,躺回去,屁股朝着他,“你我之间能有什么恩情?一起骂晏顷迟的恩情吗?”
“有的,怎么没有呢?”萧衍笑着看他,诚恳的说道,“我非常感激裴公子的不杀之恩。”
他似是在指裴昭让巫蛊蛇咬他的那回,话里话外又不像那么回事。
“呵,不杀之恩。”裴昭闻言,转过身,同萧衍对视,眼中讥诮不散,“不是不杀,是你命大而已,人都要讲究个自知之明,你被咬了,要怪也只能怪你技不如人,功法薄弱,这怎么能怪我陷害呢?是不是啊萧阁主?”
他说罢,又咯咯笑起来,阴恻恻的说道:“萧翊你说,这件事死了那么多人,当时几十名子弟都命丧当场,槐安堂里活下来的也非死即残,可这毒怎么就没给你毒死呢,到底还是贱命易养啊。”
“是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谁叫阎王没长眼,不留我,”萧衍可惜的说道,“鬼门关走了几遭,到底是命不该绝。”
裴昭嗤地一笑:“看来今天是找你老子寻仇来了。”
“不对,”萧衍否定了他的话,神色认真的说道,“我是个记恩的人,有恩报恩,所以我念着裴公子的好,报恩来了。”
“哈,报恩?”裴昭赤红着眼底看他,冷笑道,“那你来杀了我,嗯?你以为我会怕你吗?!你是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晏顷迟手底下的一条狗,要说京墨阁……哈,京墨阁,京墨阁不过也只是个会趋炎附势的群蚁罢了,上不了台面的东西,只配跟在我们后面吃点残羹冷炙过活,你怎么还当真了。”
萧衍未接话,也是笑,他笑得甚至比裴昭还要愉悦,唇角抿出来的笑意,从眼底漾到了眉梢。
木桌上的烛火在他脸边恍惚跳跃,将他的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浅光,掩住了那深不见底的晦暗。
“你笑什么?你也知道自己很可笑吗?”裴昭冷下神色,漠然道,“晏顷迟杀了你舅舅,你却还要和他厮混在一起,看来他床上功夫了得,爽吧?嗯?难怪他要接手我这件事,看来是因为你吹了枕边风啊。”
萧衍缄口不言,而是起身,来到了牢门前,将一双筷子从窄门里递过去,温声说道:“裴公子,我真的是来救你的。你是聪明人,也晓得晏顷迟同我有仇,他杀了我舅舅,我又怎么可能凭着点床上功夫与他冰释前嫌呢?”
“况且……”他停顿须臾,带着一丝丝无奈的说道,“我对男人没有兴致,喜欢养小倌的是我舅舅,而非我啊。”
“……”裴昭喉头滚动,一时没了话说。
“我这人,最惜命了,惹不起你们这些仙道贵胄,以德报怨的事儿还真没少做过,那能怎么办呢?我怕死啊。”萧衍循循善诱的说道,“裴公子,并非是我想救你,而是迫不得已,你先生找到了我,我能选择的也只有你所见的这样,不念旧恶,报怨以德,这都是没办法的事。”
裴昭怔了怔,在心里权衡斟酌着这番言辞。
萧衍把筷子递给他,裴昭盯着那双伸进来的筷子,搁在了他的餐盘边,餐盘里盛着蹄髈排骨,黄焖鱼翅,两道皆是盛天居里最有名的菜肴。
他打小就爱吃盛天居里的菜,这两道尤甚,他身旁的心腹手下,还有墨辞先都晓得,但晏顷迟绝对不会清楚这些,因为他鼎铛玉石惯了,旁人根本不会在意其中细节。
萧翊难道真是……
但他怎么能不记恨自己见死不救的那回?那蛊毒可是能要人命的。裴昭在思绪反转间,逐渐冷静下来。
“裴公子入狱的这段时日,怕是和外面断了消息,不晓得我的命是墨阁老救回来的,”萧衍半蹲下身,隔着一扇牢门看他,“我既然是墨阁老派来的,那自然不会对裴公子恩将仇报。”
裴昭静下来,须臾,说道:“空口无凭。”
“裴公子,这些难道不是证明么?都是盛天居里的厨子按照你喜好烧的,”萧衍目光掠到餐盘里的菜,温声温语的说道,“若非墨阁老告知,我一个外人怎么会清楚这些?况且,就我这身份而言,晏顷迟会给我令,让我进来么?”
裴昭微蹙眉,不大确信的看着盘子里的菜,又借着黯淡的烛火,仔细看了看萧衍两眼。
萧衍在笑,笑得眉眼舒展,眼里也没有打趣的意图,措辞间都是真情实意。
见裴昭不说话,他又道:“你不信?”
“说了空口无凭,你听不懂吗?谁晓得这是不是送行饭。”裴昭不耐烦的说道。他心里面乱,揣测不出此言真假,怕是真的,又怕上当。
萧衍笑而不语,只是伸手,从窄门里把筷子和菜盘抽回来,夹了一块排骨,浅尝了口,随后便把筷子搁到盘子上,言笑晏晏的看着裴昭。
裴昭看着他的口在动,片刻后喉骨一滑,是咽下去了。
“我没有与人共用一双筷子的习惯。”裴昭说道。
“好说,我再去给你拿一双新的。”萧衍笑道。
裴昭似是不大放心,他心里迅速掂量了下,继而说道:“不用,你就把这双擦干净了给我。”
“好吧,裴公子还真是析微察异。”萧衍无奈轻叹,只得从袖袋里抽出帕子,给那双筷子擦了又擦。
裴昭目光死死盯着萧衍的手,生怕他做了什么手脚,萧衍的手一直隐在宽大的袖袍下,只在擦筷子时才让得以让裴昭窥见一角。
露出来的那截腕骨瘦削白皙,上面有细小的伤,周围落着浅浅的红痕。
“我先生为什么要救你?”裴昭迟疑着问道。
“你先生不是在救我,而是在救你啊,”萧衍把筷子重新递过去,说道,“晏顷迟关押你,是因为你让巫蛊蛇咬了我,这事儿没法对京墨阁交代,墨辞先只有解了我的毒,才能救你。”
果然。他是记得自己见死不救这回事的。裴昭心下了然,若是如此,他应当真是被先生胁迫来的。
“先生为什么不亲自来见我?”他问。
萧衍在做完一切后,手又缩回袖子里,说道:“他见不了你,他见了你,再把你救出去,这事儿要传到周青裴那里,你说墨辞先要怎么才能洗清自己的嫌疑?可我不一样,你害了我,我来见你,是理所应当,周青裴不会起疑,晏顷迟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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