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萧忆笙也顺着萧衍的视线看过去。
清冷苍白的月色下,只有望不见尽头的砂砾。
“怎么了?”萧衍说。
“我们何时返程?”萧忆笙轻声问。他本想问问旁的话,但现在也知晓人皆有不可言说的事,他不想再在此时提及伤疤。
萧衍沉默许久,垂下眼。
脚下是被轰炸过的焦土,黄里泛着黑,砂砾被烧过,里面透着血的色泽,留下了那场厮杀最后的痕迹。
“我去看看晏顷迟,等他好些再上路。”萧衍说道。
晏顷迟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那场灾祸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但对他的伤害也是前所未有的,灵府再度的崩坏,已经让他连剑都化不出来。
好在身体里隐藏着萧衍渡的灵息,它们时时刻刻都随着晏顷迟的呼吸游走,不舍昼夜的修复着他的灵府,在晏顷迟的身体里铸成了铜墙铁壁,不让任何邪祟有伤害他的机会。
他会在夜色里重新凝聚成形,鬼棘藤一面忌惮晏顷迟的可怖,一面又惶恐他死后无人解咒,便用自己的藤蔓在沙漠上建筑起固若金汤的墙壁,隔绝了无孔不入的风,甚至还给他铺了柔软的垫子,让他安心歇息。
萧衍走近时,藤蔓窸窸窣窣的朝两边退开,让出一条仅能容纳一人进来的缝隙。
“你在外面等着我。”萧衍吩咐道。
“我知道了。”萧忆笙应声。
待萧衍走进去后,鬼棘藤便合上了这条道,不再让任何人靠近。
黑暗里,依稀传来轻微的呼吸声。
萧衍缓步走到毯边时,晏顷迟还枕着他的袍子在歇息,他怔怔地看着沉睡之人的脸庞,听着外面的紧凑的风声。
方才坐下,便有只手从后面绕到了他的腰间,感受到贴近的热意和体温,萧衍轻声问:“怎么醒了?”
“听见你来了。”晏顷迟的声音又低又哑,像粗粝的砂石,磨过耳畔。
“冷吗?”萧衍挨近他,低声询问。
“不冷。”晏顷迟说。
再往下,两个人又没了话说。晏顷迟似乎能感知到他难过,握住他的手,轻声说:“你靠近些。”
萧衍坐在软垫上,俯下身,离他近了,晏顷迟伸手抱住他,在黑暗里把他轻轻拉到了自己的怀里,让他躺在自己的臂膀上,另一只手则从他腰侧绕过去,紧紧环住他。
“冷吗?”晏顷迟侧躺在他身后,咫尺的距离,能嗅到他发间的味道。
萧衍睡在晏顷迟的影子里,闻言愣了半晌,才有些迟钝地点头。
等到回神时,他陡然发觉自己的四肢已经被沙漠上的冷风吹得麻木,而此刻晏顷迟的体温贴着他,灼烫的好似能融化那刺骨的冷意,让他僵硬的躯壳变得稍稍柔软。
“你挨紧我,就不冷了。”晏顷迟呼出的热息贴覆在他的后颈。
萧衍依言,又往后缩了缩,他蜷缩在这温暖的怀抱里,回握住了晏顷迟的手,和他依偎着取暖。
“我们该回坞城了。”萧衍乌压压的眼睫下,眸光漆黑,“我不想你再受伤了,如果你想我死,就直接杀了我,不要再用这种方式折磨我。”
“心疼了?”晏顷迟和他在黑暗里十指交扣,轻声笑了。
萧衍不答话,呼出的热息在脸边缭绕成雾气,他躺在这里,只觉得自己像是横陈在月色下的尸首,眼前所有的景象都变作了模糊的水雾。
“心疼了就不要再走了。”晏顷迟抱紧他,“你总是说丢下我就丢下我,师叔心里受不住的。”
“我没有丢下你,”萧衍闷声替自己辩解道,“是你不要我。”
“什么?”晏顷迟没明白他的意思。
“其实我再见你的时候就想过,你一定不是真的晏顷迟。”萧衍闷声说。
“为什么?”
“因为一百三十八年,你从未找过我。”萧衍的声音很轻很轻,渗着丝微哑,“如果是真的师叔,怎么会不来找我呢。”
他话音落,晏顷迟眸光沉滞,似是忘了措辞。仿佛有不可承受的重量压下来,让所有的未宣之于口的话都堵在了喉间,变作毫无意义的妄谈。
他忽然翻身抱住萧衍,将人全部拥进自己怀里,紧紧抱着。
“不会不要你的。”晏顷迟贴近他,哑声说,“你活着,我便活着。无论碧落黄泉,我都陪着你。”
萧衍躺在他的怀里,伸手触到了他的背脊,感知着他呼吸力度,像回到了小时候,每每入睡时,晏顷迟灼热的温度始终在他左右。
他蜷缩在晏顷迟的怀里,被这灼烫拱卫的终是觉得自己还苟延残喘的活着。
我还活着。他想,我还活着。
晏顷迟垂着首,和他在黑暗里对视良久,萧衍的手抓在他腰侧,用力到指尖发颤。
心脏沉重的跳动着,无数的声音在他心里挣扎、呼啸、怒吼,切实突兀的压在心上,寒意凝滞,快要压断他最后一根紧绷着的弦。
他望着晏顷迟,似乎是想说什么,可几次启唇,字音都抵在了舌尖。
“阿衍。”晏顷迟轻唤他,“我在这儿,师叔在这儿。”
他和萧衍额头相抵,一遍又一遍地轻念着他的名字,像是小时候那样哄着他,不厌其烦。
半晌,他终是听见了萧衍细微又颤抖的喘息。
“不要丢下我。”萧衍在紧贴的相拥里,涩声说,“求求你,不要再丢下我。”
他在晏顷迟的怀里,抖得像是浮萍的叶,那固若金汤的坚强好似只是虚幻的伪装,一触即破。他不再无坚不摧,他将自己的伤口和脆弱赤.裸.裸的剖开给晏顷迟看。
晏顷迟摸到了他眼角的湿润。
“牢里太黑了,我好害怕……”萧衍呓语,无助地念着,“求你救救我,师叔求求你不要丢下我……”
耳边轰鸣着的是那场大雨,让他分不清是四百年前的深秋,还是几日前的诀别。
他看似得到了一切,到头来仍是一无所依。
噩梦席卷了天地,来带一片晦暗。痛声压抑在齿间,萧衍笨拙地卸下了全部的伪装,那般重压之下,风雨模糊了过去和未来,让他再也分不清今夕何夕。
“都过去了。”晏顷迟抱着他,为他擦拭眼泪,“不要哭,不哭了好不好?都是师叔不好,不该将你丢下来让你自己面对的,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发誓,再也不会了。”
萧衍不说话,只是费力呼吸着,每一口都是浑浊的,像是把寒夜里的冷意都吸入了肺腑,胸口闷痛。
“我有想过找你,可是我离不开此处,我的功法也始终没有恢复,身子是个累赘,”眼泪沾湿了衣襟,晏顷迟任由他宣泄着自己的痛楚,“对不起,阿衍对不起。”
萧衍紧贴在他的胸口上,清晰的感知着他的心跳,沉重缓慢。
“我爱你。”晏顷迟和他脸挨着脸,让他每一次呼吸都能尝到萧衍的味道。
他们相依相偎在这天地寂寥里,让无声的黑暗淹没。
晏顷迟身上的气味,和他压抑的呼吸声,始终包裹着萧衍,让萧衍不由自主的沉酣耽溺,如同坠入了一场梦。
梦里有漫天漫地的雪,晏顷迟踩过枯枝轻响,来到他面前。
“我爱你。”萧衍似是在重复他的话,又似是在回应他的爱意。
晏顷迟低头吻去他的泪。
萧衍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微仰颈,亲到他的唇上。
晏顷迟意外的静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搂紧他,和他无声无息的亲吻。萧衍的身上很凉,背脊寒得似块浮冰,晏顷迟亲上去时,能感知到那细微的颤抖。
他们配合的绝妙,晏顷迟将耳贴在萧衍的唇边,听着他近在咫尺的低喃,为他驱散寒夜的漫长。
萧衍被抱起来颠着,窒息感如潮般泛滥,他在这几乎看不见底的冰冷和绝望里,埋藏了自己的沮丧。
晏顷迟撑着他,不让他就此堕入黑暗。
许是下过雨的缘故,藤蔓上不断有水珠滴落,啪嗒一下,啪嗒又一下。萧衍在微促的喘息里双眼无法聚焦,月色透过藤蔓的缝隙渗进来,在眼前交叠成一轮轮光圈,他双腿收紧,这升沉有力的劲道抵得住他全部的重量,让呢喃都变得颤抖断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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