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甥今个儿起这么早?”他眯起眼,假意关切,“不多歇会吗?”
“捡到了个宝贝,哪还有心思睡。”萧衍笑着看他,笑里藏了别的意思。
段问一见他笑,就觉得背脊发冷,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虚得厉害,“什么宝贝,能叫人彻夜不眠?可别把身子熬坏了。”
“你过来,”萧衍笑意斐然地朝段问招了招手,“你过来我给你看。”
“……”段问被他看得倦意瞬失,风一吹,人更清醒了,将这句话在心里揣摩须臾,也猜不出其中意思,吓得冷汗都沿着背脊往上窜。
难道是要问自己有没有找到江之郁的事情了?不该啊,七天才过去五天,他急什么。
段问很快推翻自己的揣测,在片刻的斟酌中,又理出一套说辞,才坦然自若地走过去。
萧衍瞧见他额上起了汗,奇怪地问道:“天有这么热?”
“没办法,我不耐热。”段问用帕子抹掉额上的冷汗,徐徐笑道,“什么宝贝,还要等着我回来,亲自拿给我看?”
“自然是个好东西,不然也不会在这等着你了。”萧衍一抬手,那枚被握在掌心的玉佩便垂落了下来,月白的长穗在半空晃荡着。
段问伸颈往前看,自觉这玉佩雕的不似平常玉器那般耀眼,可胜在精巧,雕工细腻,棱角润滑,通体薄如蝉翼。
玉上镂着莲花,云纹间雕了只仙鹤,随着光影的变幻,由明到暗,美得让人惊叹。
“这是……”段问抬头,瞅了眼萧衍。
萧衍没说话,只是笑。玉在金色的光影里,浮出清水般的光泽,水波纹似的晃到了他的眉眼上。
段问又低头细看了两眼,发现这玉色之所以明暗不定,竟然是它周围覆了层灵气。
他鬼使神差地想伸出手碰,然而还未碰到,那层灵气轰然如烈焰般的灼烧起来,烫地段问连连甩手。
这灵气护主,会反噬别人。
这他娘的竟然是灵器!看样子,还是个贴身信物,只护自己的主。
段问静了静:“这是谁的?”
萧衍不答,细长的红线被他勾在指尖,轻捻着。
过了片刻,他收拢掌心,将玉佩重新握住,笑道:“这看得值不值?”
段问憬然,先是脸色转白,随机又是不可思议。
“这……这该不会是他的吧?!”段问大惊失色,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你,你你可别跟我讲,你把晏顷迟的信物摸到了!”
“如何?”萧衍淡淡问道。
段问震惊失语,心里阵阵发寒——这男子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连晏顷迟都能被他瞒过去。
“你这本事不小,真是不小!”段问想拍他的肩,转念一想,最终是放下手,问道,“这玉佩可是他一直贴身带着的,他如何肯给你?”
萧衍不说,只模棱两可地丢了个回答,由他自己琢磨去:“总归是有法子的。”
“这玉佩护主,你又不是它的主,”段问渐沉不住笑意,“萧公子昨晚干嘛去了?”
“玩儿去了。”萧衍说道。
段问阴恻恻地问:“和谁玩?”
萧衍轻叹,以一种无辜地口吻说道:“段大人前面还说要与我同舟共济,今日就这般猜忌我,真叫人心寒。”
段问耷拉着眼皮,心念电转之间,瞧见萧衍在盯着自己笑,看起来和颜悦色的,可偏偏那双眼里完全没有笑意,倒像是深渊寒潭。
段问被这冷意惊醒,心里忌惮,赶紧赔笑道:“我只是开个玩笑,随便问两句罢了。”
萧衍莞尔一笑,毫无芥蒂的说道:“计较这些做什么。段掌门彻夜未眠,快去歇息吧。”
“萧公子也要多休息,江之郁那里一旦有任何蛛丝马迹,我会立时通知你的。”段问如蒙大赦,仓促告辞。
萧衍目送段问离去,眼中阴郁不散。
晏顷迟的信物是他趁着交手的时候,从腰上勾过来的,为了不让晏顷迟起疑,不得不假意同他纠缠了会。[1]
萧衍的指腹缓缓划过玉佩上的花雕纹路。
没有任何的反噬。
玉佩是冷的,是主人心里还藏着温柔意。
萧衍久久不语,他黑压压的睫毛垂下,藏着风卷残云后的宁谧,与这淡薄的晨光意外合称。
可那又怎么样呢?萧衍冷然一笑,难道要念着这点好,就泛起那点可怜的自我感动,将前世的恩怨一笔勾销么。
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过去无数个日夜的屈辱浮现心头,萧衍握着玉佩的手在用力,他眼中涌动出异样的情绪,如同狂风席卷,掩去了方才的静谧。
他绝对不会心慈手软,他要晏顷迟拿命来抵。
萧衍抬眼去看天边渐起的朝日,心中忽然萌生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
作者有话要说:
[1]怕宝贝们看不出来,提个醒:上章原文“晏顷迟能感觉到那双手从身前滑到了腰侧,十分灵活”。
萧萧的记仇小日记:今天又是努力搞事业的一天,对晏顷迟的仇恨值+99
第019章 画像
正如萧衍所设想的,段问虽然好逸恶劳,但人脉汜博,富埒陶白,有得是手段打探消息。
在期限的第六日,段问派出去的帖子,已经有人回了口信。
那些在修真界繁杂的小仙门,因为没权没势,不得不依附于京墨阁,而此次他们收到了信,更是连夜派弟子出去寻觅,生怕段问以后不带他们混了。
弟子进来禀告的时候,段问正在戏楼的包厢里听着曲儿,他听得惬意,翘着二郎腿,跟着轻哼。
萧衍今日有别的事要做,没跟过来,这恰好给了段问单独见人的时间。
隔着湘帘,名伶甜润的嗓音漫进来,余音缭绕婉转,一曲毕,底下此起彼伏的喝彩声淹没了包厢里的交谈声。
不多时,木楼梯上传来了不轻不重的敲击声,一声声的,朝着厢房靠近。
段问目光一瞟,下一刻,帘子被掀开,两名弟子带着一位老者踏进了厢房。
老者两鬓稀疏斑白,看起来已是上了岁数,脸上褶子耷拉着,眼窝极深,偏在看人时,那双浑浊的眼里有犀利的光。
他拄着跟法杖,法杖上面挂了数颗人骨做坠饰,在日光碰不到的地方,闪着诡异的光泽。
这是江之郁?!段问刚呷了口茶,差点没喷出来。
旁边弟子见状,俯首耳语了几句,段问这才兜着手,正色道:“坐吧。”
老者依言落座,只是手上法杖不离,他如鹰隼般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段问,把段问盯得如芒在背。
“你说你知道江之郁的下落?”段问开门见山地讲道,“说来听听。”
老者盯着段问的脸,目光不离地说道:“家主前几日听闻有人在找江之郁的下落,特意派老朽前来向您告知一二。”
段问没明白他的意思:“你家主是谁?”
“家主不方便透露,但叫老朽带来一物,请您过目。”老者说着,从袖袋里抽出张画卷,没有直接给段问,而是接着说道,“家主听闻段掌门十六年前,同宗玄剑派的三长老起过争执,想叫我来问问您,您找江之郁,是想做什么呢?”
“怎么,我找个人都要管我头上来了?”段问不悦,“我找个人关他晏顷迟什么事儿?”
“那自是有关系的,不然家主也不会派老朽来了,段掌门要是愿意告知一二,那老朽也愿意将江之郁的下落同您详细说说。”老者言辞谦逊,可段问从他的谦逊里嗅到了装模作样的意思,尤其是他在看人时,那泛灰的眼珠子,定定凝着人,仿佛能洞穿别人的心思。
段问捻了粒花生,斜着眼笑道:“你家主和晏顷迟什么关系?”
“自然同段掌门和晏顷迟的关系一样。”老者回道。
段问哼哼笑了两声:“话里有话的,叫我怎么信你?”
“这画卷,段掌门见了便知。”老者说罢,将握在手里的画卷,递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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