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晏顷迟一揽袖,暮霜剑顿时消散于风中。
他走到沈闲旁边,看见沈闲虚弱的步子,伸出手想扶他,却被拒绝了。
“其实,若非仇怨横亘其中,我确实蛮敬佩晏长老的定力,”沈闲迎着晨曦的风,说道,“你方才是想杀了我对吧,你的杀意太重了,掩盖不住,我从你旁边走过去时,能感受到。”
晏顷迟并不否认。他默不作声的望着前面的苍莽群山,眉间疲惫倦怠,“二阁主比我想的要聪明。”
“论功法,我不敢苟同,但在看人心思时,我一向很准,”沈闲镇定自若的说道,“你没动手,是因为盛弦歌已死,而我说,只有我跟他交过手,我清楚他的巫蛊,所以这毒只有我能解。”
晏顷迟置之一笑:“能同二阁主这样的人交谈,确实惬意不少。”
“我是真的想要救他,”沈闲转过脸,不再看晏顷迟,“比你想要救他。”
晏顷迟淡淡瞧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说道:“未必。”
“你们宗玄剑派的人真的很奇怪,你如果这么在意我们萧阁主,又为什么要杀他的舅舅呢?”沈闲像是在反问,又像是真的奇怪,“如果你想杀了我,又想杀了萧翊,那我或许可以理解为晏长老同我们京墨阁之间是有仇的,可你不仅不杀萧翊,反而还很在意他的生死,又三番五次的问我是不是同他关系很好,所以说,你是因为我跟萧翊关系好,才想杀我的?”
晏顷迟眼风一偏,看过来。
沈闲被笼在这道目光里,登时觉得如芒在背,那无声的威压就停留在自己身上,重的像座山,压得人喘不上气。
“二阁主确实是个聪明人,”晏顷迟不轻不重的说道,“言止于口的道理应当无需我来教。”
“我要见萧翊。”沈闲直言不讳的说道,“我要把萧翊带回京墨阁治疗,既然宗玄剑派并不能妥善解决此事,那就不要再耽误诊疗了,我想晏长老也不愿意看到最坏的结果。”
晏顷迟在他的话中,似乎是迟疑了一瞬,没有立时接话。
“萧阁主本就是我们京墨阁的人,你总不能一直把他扣留在宗玄剑派,”沈闲看出了他的不豫,接着说道,“我要他回家来。”
“京墨阁——”家。京墨阁怎么能算萧衍的家?
晏顷迟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驳回沈闲的话,但话到嘴边,反倒言辞匮乏,没了话说。
朝日的光落在他眼皮上,盛着融融的暖意。
宗玄剑派对萧衍来说算是家么?晏顷迟又问了自己一遍。
沈闲在等他的答复。秋风飒飒,吹拂着溪流,朝日的光影漾在澄澈的湍流里,让迸溅的水花都渡上了金色。
晏顷迟在这短暂的寂静里,看向九重天下的艳色,远近是轮番交替的画面。
从残冬腊月里的初见,再到急景凋年里的少年,萧衍幼时稚嫩的双手他都还记得,那记忆里的脸,和现在的轮廓,恰到好处的重叠,拼凑出荒诞的前尘。
晏顷迟又想起,那日玉佩溅起的碎屑砸在脸上,将昔日的温情碾了个粉碎,那每一句掷地有声的“师叔”都是荆棘,扎的他鲜血淋漓。
不算。是了,宗玄剑派于萧衍而言,根本不算是家,是束缚着他的枷锁,是囚困着他的樊笼。
萧衍并不喜欢这里,他曾在这里备受煎熬,堕入深渊,他看自己时厌恶的眼神也不是假的。
他宁愿选择在如此局势下,回到京墨阁,也不愿意留在宗玄剑派。
晏顷迟手在不自禁收紧,热汗渗透掌心,他不愿意承认,却又不得不承认,比起自己,萧衍或许更想跟沈闲在一起。
但他还是想把萧衍留在身边。他费尽心思了数百年,才把萧衍复活,他早就想把人带回来了,要是可以,他甚至想过要把萧衍藏起来,永远囚在自己身侧。
可是萧衍会疯的,他想。萧衍真发起疯来,会伤到自己。是以,晏顷迟不得不放弃了这个念头,再次把矛头转向沈闲。
沈闲转头时,正巧和他的目光撞了个正着,晏顷迟的眼里覆着砭骨的冷意,能将人淹没在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徒劳挣扎。
四目相对,沈闲既没有回避这样的威慑,也没有任何的畏惧,倒像是视而不见。
晏顷迟眼风上下一掠,像在居高临下的打量他,却什么都没说。
萧衍是自己的,他见不得任何人染指,哪怕是目光的流连。宗玄剑派才应该是萧衍的家,不是京墨阁,也不是什么沈闲。晏顷迟眼中戾意更深了。
他在藏,在压,在遮掩,不想让自己的情绪太过显露于表。
不如杀了沈闲以绝后患。晏顷迟敛下眸子,暮霜剑的寒气缭绕于指尖。
可是萧衍会哭,萧衍哭起来,实在叫人心疼。他在这短短的几瞬间,思绪翻飞,紧攥着的手,又稍稍松开了些许。
指尖方凝起的寒气倏地消散。
萧衍。晏顷迟难以自控的想到,无论萧衍是爱与否,他都只能是自己的。
可是现下能救萧衍的,只剩沈闲。晏顷迟最后想到,或许,事情应该缓一缓,等萧衍好了以后再作打算。
江畔的冷风打散了晏顷迟的思绪,他蓦然回神,待低头时,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被攥出了浅浅的血痕。
“晏长老还没想好吗?”沈闲不急于要一时答复,欲要御剑回程,“在我们回到九华山之前,希望你能考虑好。”
“你可以见他。”晏顷迟话锋回转,“但是——”
“什么?”沈闲问道。
“你暂时不能带走他,”晏顷迟不再看他,谨慎的遮掩住了自己的心思,“萧阁主是我宗玄剑派此次受审的对象,等审过以后,我会亲自把他送回京墨阁。”
“哦,那看来还是要留上一阵了。”沈闲一笑,继而说道,“可是我没有什么等的闲心,萧翊在你那里吃得苦已经够多了,我不想让他继续在宗玄剑派吃苦。”
“……”晏顷迟指关节攥地煞白。他在克制,在隐忍着欲要倾泻的怒意。
“怕晏长老不明白我的意思,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沈闲似是没有留意到他眉眼中的阴鸷,平静说道,“我要把萧翊接回京墨阁,自己照顾,他的毒就不用晏长老费心了。不过我也很感谢晏长老这些时日来对我们萧阁主的照料,这份恩情,我们京墨阁没齿难泯。”
四目相对,晏顷迟凝视他,倏然一笑,笑里隐隐带着讥讽。
不必说,沈闲也能看出他藏压的是什么,无非是暴戾,杀气,阴鸷,诸此种种。
“既然二阁主这么说了,那便如此罢。”晏顷迟微颔首,“要我起誓吗?”
沈闲并没有被他藏压眼底的戾意震慑到,反倒是笑道:“不必起誓了,我相信晏长老一言,驷马难追。”
“那是自然,君子一言,金玉不移。”晏顷迟笑意未达眼底,冷意已然覆了上去。
两人接连缄默,日光岑寂,弥漫于万物间。
晏顷迟想要给贺云升传音,他原本用来通讯息的玉佩碎了,又事发突然,无奈只能用传音符。
然而他刚从袖中摸出传音符,忽然发觉这符上已经有人给自己传了音过来。
他并指夹住符纸,火光一盛,烧去了符纸,那边的话音却已然清晰的附上耳畔——
“师尊,宗门变故陡生,萧阁主失踪,已是隐瞒未报,望速归。”
*
作者有话要说:
一夜之间,突然又多了一个情敌。
晏狗咬牙切齿:老婆是我的!(掏出并不作数的结婚证)
第053章 金雀
萧衍坐在罗汉塌上, 分不清今夕何夕。
他怀里抱着一只猫儿,手指在猫背上抚过,猫儿惬意地发出呼噜呼噜的喉音, 白尾巴轻缓地扫过他的手腕。
罗汉塌放置在一个特质的金笼子里, 笼子外盖着绸缎,挡住了外头的光, 也半掩住了里面坐着的人。
沉香色的绸缎, 挂着暗红色的长穗, 在风里轻晃, 金色镣铐紧箍在萧衍的腕骨上, 垂落的锁链交叠在一起,在榻边沿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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