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有劳巫师大人了。”熟悉的声音响在暮色里。
萧衍听到声音,蓦然回首,瞧见是晏顷迟和巫师正在沿着长廊朝此处走来,他们似乎在谈论什么事,晏顷迟微笑着,颔首。
他今日来,换上了新焚香的袍子,天青色飘荡风间,墨发以冠束起,衬得眉眼清俊,只是不再复如过往,言笑里都是冷淡和孤寒。
“师叔。”
萧衍上前,似是闲谈般的想要说话,却见晏顷迟已经别过了脸,继续和身侧的巫师说道:“夜宴备好了吗?”
他没有理会眼前人。
萧衍停住了脚步,顿在原地,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哑然地瞬间,晏顷迟已经和他擦肩而过。
多一眼都没分给他。
萧衍转身,几支盛开的海棠从廊前斜过,晏顷迟拂衣掠去时,沾了满襟的香。
这是怎么了?
萧衍目光偏了偏,倒是和巫师对了个正着,巫师微笑着颔首示意,又和晏顷迟简要的寒暄了几句后离去。
萧衍匪夷所思的立在原地,看见晏顷迟沿着长廊还在朝前走。
“师叔!”他快步追上去。
晏顷迟还是没有应声,径自迈下石阶,连带着那抹青色很快从墙沿拐角消失了。
萧衍紧随其后。
殿宇高堂隐在暮色里,绕过这些殿宇高堂,便能见到扶摇九霄的神塔。
晚风里捎着微微的寒意,拂面过颈。晏顷迟的步子已经迈上了神塔的玉阶,干净利落,没有丝毫停留。
萧衍追在后面,叫他:“师叔!”
见晏顷迟还是没有反应,他便又试探般的喊道:“三郎?”
晏顷迟如似未闻,目不斜视。
“晏子殊?!”
“晏顷迟——!!”
萧衍跑得太急,过阶时被绊到,步子跟着踉跄了下,他撑臂稳住身形,掌心按在锐利的金饰上擦破了皮,疼得轻声抽气。
萧衍还没来得及再出声,手腕便猛地被人捉去,握在了掌心里。
“我看看。”晏顷迟微蹙眉,去瞧他手心里的伤,“疼不疼?”
然而还不等他看清,萧衍陡然抽回手腕,背起了自己的手,说道:“你刚刚聋了?”
“你先给我看看。”晏顷迟说。
“你聋了,我也聋了。”萧衍说。
“不要闹了,”晏顷迟说话时要去捉他的腕子,“我看看伤得严不严重。”
萧衍不理他,径自起身,继续沿着迂回的长阶朝神塔上走,就是把受伤的那只手藏得严严实实,一点痕迹也不露出来。
晏顷迟这会儿失了态,着急地跟上去,他不敢跟萧衍再起争执,怕萧衍再从石阶上摔了,就只能亦步亦趋的跟在他后面,面容上原本还能自持的的寡淡此刻全都成了焦急担心。
等到萧衍站在了迦陵频伽的神塔顶端,晏顷迟才终于迈前,握住了他的另一只手腕。
“给我看看好不好?”
“做什么。”萧衍挣开手,神色冷淡的说,“我可担当不起三长老的嘘寒问暖,我命薄,别折煞死我了。”
晏顷迟看见他指缝里渗出来的殷红,立马万分诚恳的说道:“小祖宗,我错了。”
萧衍佯作未闻,背过身去也不看他,而是眺望着远方。
此时正值戌时,迦陵频伽的神塔上,抬望眼便是点点青山,如画屏般延展开,滚滚落日镶嵌其中,云海翻涌。
“我真知道错了。”晏顷迟和他隔着咫尺的距离,哀求似的说。
“错哪儿了?”萧衍问。
“我不该不理你,也不该跟你生气。”晏顷迟郑重其事的指着自己心口,“我是混账,你只管朝这里打,我绝无异议。”
“不对。你怎么能是混账。”萧衍终于转过身来看他,微微眯起了眼,姿态倦怠,挑起的眼尾里猫着坏意。
晏顷迟从他的懒怠里瞧出了别样的意味。
“你跟着我念。”萧衍说。
“好,我跟着你念。”晏顷迟应声。
“晏顷迟。”他说。
“嗯,晏顷迟。”晏顷迟跟在萧衍的话音后重复道。
“是……”
“是——”
“小、王、八、蛋。”萧衍挑着眼尾睨他,一字一顿得说。
“……”晏顷迟没料到他说这个,默了片刻才启唇道,“晏顷迟是小王八.蛋。我是王八.蛋。”
萧衍本来想藏笑,但没稳住,偏过脸去笑了。他重新伸出受伤的那只手,在晏顷迟闭气凝神的注视下缓缓张开了手心。
手心里,是几片被揉碎的海棠花瓣。
殷红的汁水沾了满手,从指缝里渗出,乍看去,倒确实有几分像血。
“……”晏顷迟欲言又止。
“三郎。”萧衍说话间忽然迈前一步,吻在了晏顷迟的唇上,不留痕迹的撩拨,浅尝辄止。
晏顷迟适才故意凝聚起的那点冷厉,霎时间烟消云散。
“我不想走了。”萧衍手攀上他的肩,自肩线滑过去,蹭过他的脸颊,最终勾住了他的脖颈,挨近他说,“三郎,我好累啊。”
“迟早被你搞死。”晏顷迟定论道。
萧衍笑着退后了半步,晏顷迟走到他面前,背过去弯下身,萧衍勾住他的脖颈,衣袖下滑时露出了那截素白的腕骨。
晏顷迟胳膊从他的腿弯里穿过,朝上一颠,将人稳稳背起。
萧衍趴覆在他的背上,问道:“你今日为什么生气?”
“为什么不说?”晏顷迟迈下阶。
“什么?”
“为什么不说我们的事?你要去娶妻,那我算什么?”晏顷迟说到这时,语气颇为不悦。
萧衍豁然雾解。他揪着晏顷迟的发,轻蹭他的鬓,娇嗔似的说道:“别生气,我是怕你被师父砍死。我这么年轻,还不想守寡。”
“借口。”晏顷迟说。
“是真的。”萧衍袒露心扉的说,“现在说不是时候,你才刚回来不久,你和师父之间毕竟过去了数百年,就算是再亲的人也会有生疏隔阂。”
他所言在理,又怕晏顷迟多想,顿了顿说道:“况且师父对你还是有点偏见的,他在知道你杀了我以后,差点去把你的坟包铲平了。他见你不说,只是因为还念及旧情,给他一段时间沉淀再说也不迟。我这段时间里也会和他好好说一说的。”
晏顷迟品着他的话意,似是而非的说道:“看来萧阁主是打算长久的和我偷情了。”
“我要偷情也不和你。”萧衍说。
“萧、衍——”晏顷迟咬着字音叫他。
“我家有娇夫,貌美又淑德,日日茶饭不思的在家盼着我归去,”萧衍挨在他耳鬓,与他私语道,“你要同我偷欢,得看打不打得过他。”
晏顷迟:“他叫什么名字?”
“姓晏,字子殊。”萧衍说悄悄话似的,同他轻声耳语,“我师叔不是个君子,可他是,我舍不得留他一人衾寒枕冷,孤夜难眠。”
他在晏顷迟耳边吹着气,挑逗似的叹声:“怎么办啊师叔。”
饶是晏顷迟再有定力,也要在这蛊惑里败下阵来,他忽然间不再想君子端方,连克己自持都被隔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把萧衍放下来,俯首看他:“你说得对,师叔不是个君子。”
眼前黑影倏然压下,萧衍迎着那目光,舌尖被含住了。那灼烫的气息弥漫在唇间,或吮或咬,抵住了萧衍所有要出口的话,让喘息都变得断续。
晏顷迟卸下了尽人皆知的儒雅伪装,露出黑暗里,不为人知的那面,恣情、纵欲、浮浪,这都是和萧衍在一起的那面。
坏透了。
“晏……”萧衍胸口起伏不定,气还没喘上来,就被晏顷迟抱到了阑干上,按着脑袋吻得骨酥筋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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