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辞先微微眯起眼眸,像是在斟酌思虑此言真假,只不过面上还盛着笑意。
江之郁接着说道:“我恨晏顷迟并非没有缘由。我想要晏顷迟的命,而阁老也想要权位,至于萧衍……我想敌人的敌人,应当算得上声朋友。”
“老朽并不质疑此事,”墨辞先笑着轻叹道,“老朽只是觉得江公子卓见,非寻常世家子弟所能及啊。江家覆灭,却能留下你,如此看来,是老天厚道,不忍这般美玉隐没世间,晏顷迟待你薄情,反倒让你在红尘里磨砻淬励了。”
“或许是的吧。”江之郁的脸陷在狐裘的白绒里,阴晴不定,“墨阁老愿意与我协作,是江某之幸。”
墨辞先摆摆手,说道:“哪里话,江公子是贤才,老朽只是举贤使能罢了。”
“那么,我先告辞了。”江之郁说道。
“嗯。”墨辞先颔首,“江公子身份隐蔽,老朽就不恭送了。”
“不必。”江之郁言罢,离开了,然而他刚踏出梅林苑,眼中笑意倏然散去,只余下了深不见底的冷色。
*
作者有话要说:
三个男人一台戏。
第052章 情敌
九华山夜阑人静的时候, 南疆的朝日已然从江水尽头升起,浸染了天地。
沈闲的身侧已经重重叠叠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尸体,几乎垒成了几尺高的墙, 然而在山麓间, 依然有无穷无尽的毒物张牙舞爪的涌来。
远处苍莽群山上 ,漫山遍野的树都在微微起伏, 金铎声响彻天籁, 无数毒物自茂林涌出, 窸窸窣窣。
风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气, 猩红的阵法在缓缓转动着, 无数教徒跪于其间,口中整齐划一的念诵着咒语。
受他们操控的是一只不大的婴儿,这婴儿已然成了血影,还在贪婪的啃噬着地上的教民骸骨。
那些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教民,早被血鬼降剖开了胸膛,吞噬了心脏, 肢体也在撕咬下, 支离破碎, 粘稠的血浸染了脚下的沙石, 风夹杂着浓郁的腥膻, 卷过大半个江畔。
“晏顷迟!血鬼降会反噬主人。”沈闲在画咒,金色的符文凌空而起, “越厉害的血鬼降,只要伤到了他,主人受到的反噬会越重。”
他说话间, 身影没入金芒中, 那符咒中暴起的光, 形成飓风,朝盛弦歌席卷而去。
晏顷迟眼神黯淡,在风中腥膻接近自己的刹那,三尺青锋一掠即逝。
紧接着狂风卷起千重浪,惊涛拍浪,大地被推挤的猛然震颤,腾于云端上的螣蛇倏然一吼,九天剧烈摇晃。
由暮霜剑带起的剑风,在横扫之余,封住了鬼血降最后的退路,将那截小小的身子拦腰分成了两段。
血鬼降歇斯底里的厉喝一声,却是没有停下攻击,上半身方才滚落在地,那下半身便犹自摇摇晃晃的爬了起来,想要寻找失去的上截身子。
于此同时,阵法的光陡然一沉。众教徒的念诵声戛然而止,猝然喷出一口鲜血。
月神的眼眸在光华黯淡的刹那,被奇异的殷红覆盖,震荡不息,他受不住这股气劲,连连后退,一抬掌,江面莲花怒放,他施施然落足于此。
盛弦歌被这股强劲的剑气震荡的五脏遽裂,金芒陡然熄灭,沈闲也是呕出血来。
这一剑后,晏顷迟似乎也达到了极限,剑尖磕在地面,血顺着雪亮的剑锋缓缓流淌。
“晏顷迟,你……你真傻,你一路寻来南疆,可杀了我也无事于补,因为你的对手,根本不是我,你上了墨、墨辞先的套了……”盛弦歌身子发颤,踉跄着想要起身,然而膝盖似不能曲直,刚一抬起,便重新跪倒在地。
晏顷迟微蹙眉,想要听他把话说完,然而不等盛弦歌再启口,五条银链倏忽扣住了他的脖颈和四肢。
人被巨力猛地拖拽,在沙土上碾出两道长长的拖痕,盛弦歌并不挣扎,他的身子受银链的托举,浮于水面,江浪冲湿了他的衣裳。
他仰视着天边朝霞,忽然间微笑起来:“神啊,如果你怜悯我,就请将我送往彼岸的故土。”
月神弯下膝,慈爱的看着他:“神会怜悯你的。”
他言罢,殷红的双眸像是淬出了血,沈闲还没反应上来,便见他倏然张开了遍布利齿的血盆大口,竟是咬住了盛弦歌的身子,将人一口吞噬进去。
霎时间血光飞溅,他的脸被撑的四分五裂,完全扭曲,却又在下一瞬陡然合拢,只有脸上的裂痕不散。
须臾,浓重的腥气扑面而来,沈闲怔怔望着江面上的人,几乎以为自己出现错觉了。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他喃喃道。
晏顷迟没有任何的不适,他这前半生走来,见过的魑魅魍魉数不胜数。
吃了盛弦歌后,月神的唇边有残留的血迹,他用指尖轻轻抹去这些血痕,放入口中轻轻舔.舐,原本分裂的肌肤在这一举之后,竟然开始缓缓修复。
“好强的灵力,想不到我的护法,竟然还有这样厉害的修为。”他望着晏顷迟,眼里泛起缱绻的笑意,“说实话,我也很想尝尝晏长老的滋味,灵气一定要比他充沛多了,我还没有尝试过这么强盛的灵力呢。”
“可惜了,你尝不到。”晏顷迟不冷不淡的说道,他不想再这上过多纠缠,既然盛弦歌已死,他便不想再浪费时间于此事上了。
他得赶紧回宗玄剑派,萧衍还在等他,七日已去四日,不能再耽搁了。
螣蛇受到感应,巨大的身影从九霄俯冲下来,霎时间狂风横窜,似刀刃般的割在肌肤上,刮出血痕,逼得众人不得不抬袖遮挡。
晏顷迟一把拉住沈闲,踩上了螣蛇的七寸,身影转瞬泯灭在日光里。
——*****——
两人在南岭的溪边落下来,螣蛇似乎也是乏了,盘踞起数十丈长的身子,覆裹全身的石青鳞片,在日光下泛着冷冷的光泽。
晏顷迟拍了拍它的脑袋,螣蛇便恹恹地沉了沉眼皮,乖巧的仿佛不再是凶神恶煞的神兽,而是俯首帖耳的阿猫阿狗。
“去吧。”晏顷迟说道。
螣蛇轻轻蹭了蹭晏顷迟的掌心,周身陡然黑雾缭绕,倏忽化成了一条黑色的小蛟蛇,沈闲再一凝神,发现小蛇缠在了自己的腕骨上,又成了冷冰冰的蛇骨。
“……”沈闲没作声,却好像在这看似无心的举动里,明白了什么。
“你还好吗?”晏顷迟的目光落在沈闲脚下,声音淡漠疏离。
沈闲刚刚和盛弦歌交手,落了下风,撑到此时已是乏力至极,迈出的步子也是虚浮不定。
“还好。”沈闲留意到了他的目光,咳嗽了几声,才问道,“你在看什么?”
晏顷迟视线转向他的脸,淡淡说道:“没什么,只是有些担心你的身体状况,还能坚持住吗?”
“嗯,是挺累了,尤其是受过伤以后,幸亏月神最后吃了盛弦歌,要不然……死的就得是我了,这个月神确实很厉害。”沈闲的脸色憔悴,有些力不从心的说道,“盛弦歌倒也是厉害,能在你剑下撑到一夜。”
晏顷迟看着他,目光漠然,握着暮霜剑的手也在悄然收紧。
沈闲走过来,掩唇咳嗽,再放手时,唇角沾了血,衬地脸色比先前还要惨白几分。
方才的交手,大概让他身子大抵撑到了极限,额上都是虚汗,从晏顷迟旁边走过去时,晏顷迟能瞧见他鼻尖上细密的汗。
倘若在这时候……晏顷迟手心里渗出了薄薄的汗,指关节因用力,攥地隐隐发白。
两个人的身影交错而过。晏顷迟眼睫一垂,竭力压下了呼之欲出的杀意。
沉默间,沈闲已经走到了他的前面,掩唇剧烈咳嗽着,复又直起身,转过头时才发现晏顷迟还站在原地。
“你不走吗?”他说道,“萧翊还在等我们回去,这盛弦歌虽说死了,但他的毒也不至于无解,我刚刚跟盛弦歌交过手,对于他的修为和实力,已经有了判断。巫蛊这种东西,只要能了解到巫蛊师的实力,差不多就晓得毒的厉害了,何况我还是巫蛊师。昨夜动荡太大,月神怕是会追来,这里不宜久留,得赶紧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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