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又看了眼下头摆列整齐,装在盒子里的糖酥,略迟疑的问道:“晏顷迟……来了吗?”
沈闲不明白他话里何意,倒了半杯热茶,想要等放温了,再端给他喝。
“方才出去时,没看到。”沈闲说道,“不过我先前通知过他了,想来,应当一会就赶来了。”
“这几样糕点都是你叫人买的么?”萧衍又问。
“嗯。”沈闲说道,“怎么了?不爱吃吗?”
萧衍没了话说,半晌过后,低声笑道:“没有,很喜欢。谢谢你。”
*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晏狗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一个小时前的晏狗:给老婆尝尝我精湛的厨艺,老婆一定能认出来爱的痕迹o(*///▽///*)o~
一个小时后的晏狗:谁倒了我的粥!!(朝着空气打出一套组合拳)
得知当年真相的晏狗:心碎(拿烟的手,微微颤抖.jpg)
其实沈闲认识萧衍这个点,我已经暗示过很多回了。
第056章 挨打
萧衍吃完糕点后, 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他这一觉睡得久,临近暮色沉时都未有动静。别的弟子进进出出几回, 都没轮到晏顷迟, 晏顷迟不想再等,趁着沈闲下楼时, 自己悄悄进去了。
因萧衍在睡觉, 屋子里没人点灯, 四处都是晦暗的, 厚重的帘子掩上后, 透不出光。
晏顷迟轻悄悄的迈进门,萧衍正枕着手臂,脸埋在臂弯里,一只手还攥着被子。
不用想,也晓得他藏在锦被里的身子是蜷缩起来的。
萧衍每回不舒服,亦或者有别的不适, 都会像只小猫似的蜷缩起来, 这是他惯有的姿势。
晏顷迟想上前给他把脉, 但人到了跟前, 反而束手无策起来。他不敢掀被子, 怕招风,又不敢把萧衍枕在头下的手抽出来, 怕惊醒梦里的人。
到了最后,他只能挨着床沿,蹲下身, 借着模糊的光影, 看萧衍的眉眼。
萧衍沉在梦里, 合着眼,像是不再计较今夕何夕。晏顷迟把他额前的碎发都轻轻拢到耳后,看他半埋的脸,在暗昧的光影里,透着不均匀的红。
萧衍睡得不舒坦,翻身时,终于露出了手腕,晏顷迟摸到他的腕子,轻轻抽出来,悉心听着。
脉搏的跳动,撞上晏顷迟的指尖。寂静的屋子里,只闻呼吸声,可听呼吸,也是时轻时重,不晓得萧衍是做了什么梦。
晏顷迟把他衣袖往上卷起,轻轻按压他的穴位,用自己的灵力疏通了萧衍体内的灵气。
不多时,那张清隽的脸上,眉尖舒展。
然而,就在晏顷迟把袖子重新放下来时,忽然摸到了他腕骨上,细微的伤口,这伤口不深,因周围殷红褪去,伤痕并不明显,只是刚刚在摸腕子时,才摸到的凸起不平。
晏顷迟又把他另一只手捉过来,摸了摸,这只手上的伤痕,较深。
这几日是……
晏顷迟把手放回去,思虑半晌,将将要把人抱起来时,忽见萧衍睁眼,在瞧他。
光线晦暗,晏顷迟的脸隐在暗里,只能勉强见得一个轮廓,萧衍困顿着,视线都被水雾糊住了,脸偏过来,也只朦胧见得一个影子。
“沈闲……?”宿夜未启过的嗓子,沙沙的,磨过晏顷迟的耳畔。
晏顷迟微微一怔,没说话,不知怎地,他竟然觉得或许只有这样,萧衍才愿意言笑晏晏的同他说两句。
两句也好。哪怕是借着别人的身份也无所谓了。他如此安慰自己。
“怎么还没去歇息?”萧衍微微缓了口气,笑道,“阁里很多事日后还要仰仗你,别太累了,去休息会儿吧。”
晏顷迟还是沉默。话在心里胡乱堆着,想问问他哪里不舒服,想问问他饿不饿,要吃什么,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字不能言。
“我感觉好多了,”萧衍垂下眼,轻声说道,“谢谢你,余下的话,我们等回阁里再说吧。”
他像是心里还藏了什么话,没有说完,晏顷迟能听出来,两个人隔着幽暗的光,辨不清对方的眉眼。
萧衍半晌得不到回答,掀起被,坐起身,问道:“为什么不说话?”
他言罢,又抬起眼,瞧着眼前的影子,乍看时,没大在意,等定睛一瞧时,才发现端倪。
两个人相望无言。晏顷迟不知所措的往后退了几步。
萧衍没说话,他的眼里有淡漠疏离,但是四周光线太黯,晏顷迟瞧不见。
“醒了?”晏顷迟捡了个最无关要紧的话,在黑暗里轻声问,“哪里不舒服,和我说一说好不好?”
“我很好,我没有哪里不舒服。”萧衍说道,“沈闲呢?”
“出去了。”晏顷迟言简意赅的答道,“要过会才回来。”
萧衍微颔首,慢腾腾的想要下床,晏顷迟上前想要扶他,但是被他拨开了。
“萧衍。”晏顷迟跟在后面,想要说些什么,但念出名字后,反而破天荒的沉默了许久。
“怎么。”萧衍意外接过话。
“扇子没有扔,我交给贺云升了,准备的等你好后再还给你的,”晏顷迟缓缓开口道,“还有,是我没能保护好你,抱歉。”
萧衍顿了顿,欲言又止,他一起身,药香便弥漫开。
晏顷迟止步于他身后两三步的距离,四周墨黑,从他这里一径望下去,能隐约瞧出萧衍的小腿,脚踝和趿拉着木屐的脚。
“我来吧。”晏顷迟想要帮他倒茶。
萧衍摇头拒绝,兀自倒了杯茶,平静淡然的说道:“话说完了么?说完就烦请三长老出去吧。”
晏顷迟没动,他看着萧衍的背影,静立在浓黑里。
两个人能讲上话都是不容易,他只想多瞧萧衍一会儿。
萧衍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他把茶水搁下,一只手撑着桌沿,转身看向晏顷迟,半晌没说话。
两两相望,皆是无言。
晏顷迟也沉默下来,他料到萧衍有话说,耐心等着,但他等了许久,萧衍都未开口,外头走廊有靴子踩踏地板的声音,步调清晰。
令人窒息的沉寂,萧衍许久未言,只是看着他,时间一点点被消磨殆尽,久到晏顷迟心里开始不安。
“晏顷迟,我们不要再纠缠了。”萧衍忽然说。
晏顷迟微抿着唇,感觉呼吸窒住了,黑暗无声淹没了他。
“我不会再爱你了,晏顷迟,如果你只是想弥补三百年前的过错,那我这么做,对你太仁慈了。”萧衍心平气和的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到此为止吧。”
晏顷迟望着他,萧衍就立在桌前,任由他看。
“不可能了?”
“不可能了。”萧衍以清淡的语气说道,“覆水难收,回不去了。”
“再也不可能了吗?”晏顷迟低声问,“我没有说要像过去那样,我只是想和你好好说一说话,想看看你,你可以说过去一切都是假的,可我们的成婚不是假的对吗?”
“假的,都是假的。”萧衍语气诚恳,眼神怜悯的看着他,“我玩儿你的。”
晏顷迟的眼里,盛了太多东西,这一瞬,他好似看见了过去的许多影子,高挂的红灯,燃烧的喜烛,他在宾客的热闹寒暄声中,踏过灯笼的红影子,来到了萧衍面前。
尘世喧嚣,杂沓纷扰,红绸缎下,是他不可念也不可说的心事。
那场大婚,早已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模糊了,模糊到只余下一个少年浅淡的背影。
晏顷迟不敢深想,他于挚友生前,曾在信笺里应允,会以父之名,照顾好这个孩子。是以,他用了数年养大萧衍,教他知慎思,明是非,想让他活在顺情之境里,一生欢喜。
可他如何也没想过,情意会在岁月里越积越高,越缠越绵。
自此后,不韪往事,存留心底;自此后,两两相望,徒余失望。
萧衍辞去的三百年里,每逢岁暮,他皆是辗转难眠,三万里清风拂走前尘旧事,高阁外云簇疏棂,玉瘦檀轻,他望着满地清白,却像是此生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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