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头颅被翻开的那一刻,段问最后看见的,就成了晏顷迟。
萧衍将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没有人会想到一个死去了三百多年的人,能够回来。
晏顷迟眼神愈发低迷,他的衣裳被雨浸透,血水蚀身,好似在夜里能感知到的只剩下了痛。
他恍惚间好似想起了什么,过去的景象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他动了动唇,总算吐出简短的几个字,“萧衍,我……”
“好了,师叔,”萧衍打断他,眼里再次浮现出得尝所愿的笑,“我会好好记着你的,也不只是我,很快,整个修真界都会记得你了。”
晏顷迟喘着气,用最后的力气,倏然抬起手,抓住了萧衍的袍角,“你从来、从来都不信我……”
“我不会信你的。”萧衍平静地说道,“与其同我说这些,不如把你那哄人的鬼话,说给周青裴听,也好让我见识见识你舌灿莲花的本事。”
他说罢,轻轻一扯,拽出了自己的袍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萧衍从清溪街出来的时候,暴雨仍在下着,未曾有片刻的停歇。
此时正是百姓们睡意最浓的时候,雨敲在窗户纸上,闷闷作响,他沿着路,直往另一处走。
清溪街离九华山远,又因地处较偏,便是御剑赶过来,也得小半个时辰,他确信短时间内,宗玄剑派的人不会发现这里异常。
而这地方属于商贾范围,没有百姓居住,夜深人静的,自然不会有人察觉到。
因暴雨的缘故,水浸了街,往低洼处去,水更深,又被浓厚的夜色掩住了,萧衍没注意,刚踏进去,那水便淹没了他的小腿跟。
他无奈地叹息,蹚着水来到了一处偏僻的地方,在黑暗中重新戴上了那张假脸,又将这张脸贴得严丝合缝,才稍稍满意些。
事后,他来到一块高处的空地上,坐下来,冷静了会。
极目望去,前面起了大火,房屋倒塌,连排的烧,街上到处都是水,血海飘杵,却看不见晏顷迟。
萧衍孤寂地坐在雨中,两只手撑着脸,望着天际渐褪的黑。
九华山的日夜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是圈住他的樊笼,他曾被困在狭窄.逼仄的方寸之地,孤立无援。
他见过晏顷迟对别人说话的样子,眼眸里总是渡着的光,和融起的温柔。
他艳羡过,也渴慕过,但很久之后才明白,他跟晏顷迟的关系就是耻辱的烙印,见不得光,也见不得人,比寻常人还不如。
今夜之事,他做得一丝不苟,他要让晏顷迟陷入和自己当初一样的境地,便是不死,也得苟延残喘。
下个,就该轮到裴昭了。
萧衍感觉到乏累,撑着两颊的手,微微卸了力气。
他如此静坐了片刻,又重新幻化出妄念,柔软的指腹一遍遍抚过剑刃,眼中冷意一扫而空。
他沉默间,眼风不经意间掠过那片火海,又蓦然止住了。
火海的尽头,正有一道清瘦的人影正在朝这里跑来,他跑得慢而谨慎,像是逡巡在暗夜里的猫儿。
很快,那人离自己愈发近了。
萧衍微抬眸,在火海里,骤然看见了那张与自己极其相似的脸。
这是——
萧衍愣怔片刻,意外地轻喃道:“江之郁?”
*
作者有话要说:
补充:攻有解释过,但是受不信,不是有嘴不说,他之前解释的内容我会放在后面再讲。
另外,不要着急,火葬场只是才开了个头而已orz
我断更都会请假的,没请就是不会断。
提前说一下,因为星期天要上夹子,所以13号断更提千字排名,14号晚上十一点恢复更新。谢谢宝贝们支持~
第025章 伪装
萧衍在这瞬间想到了很多事情。他想起段问最后说得, 江之郁就在这附近藏着。
他用得是“藏”,而不是“关押”,这么说来, 段问找到江之郁以后, 两个人之间已经有过交流了。
萧衍从来没见过江之郁,晏顷迟把人藏得很好, 几乎是养在阁中, 寸步不离的守着, 明里暗里都是在昭告别人宠着的事。
而萧衍那段时间因为受了重伤, 眼盲无法视物, 只知道晏顷迟带回来了个少年,却从没想过晏顷迟竟然和江之郁有关系。
周青裴不愿意承认晏顷迟和江之郁的关系,为掩盖这段往事,从不让弟子们提及此事,而江之郁自打离开后就销声匿迹了,是以, 最初的时候, 连萧衍都不大清楚这其中关系。
有关江之郁的各种事情, 他偶尔会从弟子们高低起伏的唏嘘声中听来一些, 从来不去深想。
江之郁一路小跑, 很快拐进了一处拐角。萧衍的位置看不大清那个方向,只好将身体偏了个角度, 然而不等他要细看,江之郁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身形微微一晃, 登时消失在了暗夜里。
萧衍没有犹豫, 立时飞掠到江之郁刚刚消失的地方, 可他来回巡视,却再也没寻得蛛丝马迹。
江之郁就这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了,无声无息,仿佛适才所见到一切不过是错觉。
奇怪。萧衍在深夜的火光里,细细回忆那个影子,江之郁和自己的模样确实有几分相像,可还不至于和自己相似到一模一样的地步。
他们近乎相似,却又在相似中有着鲜明的分别,只需稍稍留意一下,便够让人很快分辨出不同之处。
萧衍忽然有点琢磨不透其中意思,却没功夫在这上面浪费时间,只道这人是真的奇怪。
江之郁在这里冒然出现,也不得不让萧衍重新思量下一步的做法,依段问所言,如果江之郁方才就藏在这条街上,并且看见了真相,那他将会成为整件事中唯一能够为晏顷迟证明清白的人。
萧衍在这片刻的静默中,很快清明,他绝对不能让江之郁把此事抖露出去,晏顷迟必须死。
萧衍不再耽搁,立时从清溪街一路疾掠回京墨阁,他势必要在江之郁之前,将晏顷迟重新拉回深渊,他绝对不会让晏顷迟有任何能够辩白的余地。
雨在卯时三刻的时候,总算停歇,未风干的雨水,被风刮得从一簇簇叶片上抖落下来。
白石阶前,萧衍顿住脚步。
因夜里面的雨大,此时京墨阁外原本驻守的侍从,已经偷跑到一处檐下玩起了雀牌,三三俩俩的,大抵是害怕被听见声儿,所有人都压着笑骂声,小声吵闹。
放眼看去,也没有瞧见有弟子巡逻的踪迹,他们松散惯了,没有规矩,想来也是借着躲雨的噱头打盹去了。
萧衍漆黑的影子折在白色的围墙上,他幻化出妄念,掌心沿着剑锋缓缓压过去,血很快从伤口涌出,他在自己的衣裳上擦了几下,猩红的血迹一道道划在白色的衣衫上,很快浸透了。
随后,他又将衣裳撕出数条豁口,用手蹭了泥水在身上,让自己尽量看起来凌乱不堪。
他有条不紊的做好一切,最后用干净的手,缓缓握住剑,一分分刺.入了自己的腹部。
他刺得极深,喘了口气,慢慢撑着身子,缓和了会儿。
漆金的牌匾下,十来个侍从正扎堆在一起斗雀,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天却仍旧昏暗,其中一个见天要亮了,把赢来的铜板揣进兜里,说道:“不玩了,一会掌门就回来了,要是瞧见,咱们又没好果子吃。”
“你该不会是赢了钱就想跑吧,不够意思啊,今个儿手气好,赢这么多钱,一会不得请哥几个搓一顿?”其中一个拉住他,不让他走。
那人被拽住了袖子,只得又蹲下来,轻声笑骂:“去你妈的,一会我要回去睡觉,都看了一晚上门了,改明儿吧。”
几个人又笑着对骂了几句,见天色渐起,也都没了玩的心思,草草收拾了雀牌,准备回去装模作样的驻守去。
然而,他们还没走几步,忽听见前方有断断续续的求救声传来,夹着颤巍巍的哭腔。
萧衍跑得很快,身上全是泥水,混着血迹,看得人触目惊心。
血泅湿了他的大片衣裳,他一个踉跄摔倒在不远处,那数十名侍从,全都因为这一幕,停滞了步伐,不约而同地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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