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晏顷迟会像过去那样推开他,可晏顷迟没有。
晏顷迟指节穿过他的发,手掌覆住他的后脑,将他紧紧按在自己的怀里,让他感受着自己心脏的跳动。
他想告诉他,这里都是真情实意的,做不得假。
“你松手……松手啊……”萧衍挣扎,用劲推,推不动,唇齿间含着的血沫灼烧着他的喉咙,想说的话到最后都变作了乌有。
“没事了,”晏顷迟附在他的耳畔,放柔了自己的声音,“没事了,师叔在这里。”
萧衍再也说不出话,喉咙里似是火烧,汹涌的情绪如洪流般淌过他的骨缝,冲洗去污秽,只余下颗清清白白的心。
他的手指冰凉,一寸一寸掠过晏顷迟的胸膛,又被攥住。
隔着衣裳和骨肉,他能清晰感受到晏顷迟沉重而缓慢的心跳,似是跳在掌心里。
炙热滚烫,镂骨铭心。
短暂的沉默后,萧衍骤然失了气力,他身子不受控制的朝下滑去,晏顷迟扶住他的后心,支撑起他全部的重量,将人横抱起来。
“我曾经做过很多错事。”晏顷迟低沉的声音压在他的耳边。
萧衍乌发凌乱,拽着晏顷迟的衣襟,像是落水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他埋首于晏顷迟的颈间,抑制不住的在发颤。
他藏于骨子里的稚嫩与无助,只有晏顷迟能懂。
“我不求你会原谅我,我想你能听我把话说完。”晏顷迟以身体感知着他情绪的起伏,抱紧了他,“你听一听好不好?”
萧衍急促喘息着,情绪不稳。他眼睫被雨水打湿,眼前模模糊糊的都是虚晃的灯影,晏顷迟身上的檀香混杂着药味在鼻端挥之不去,他躺在他的怀里,这一瞬,像是回到了过去。
“说谎,”萧衍把话颠来倒去的说着,“全都在说谎……我不信,我不会相信的……晏顷迟,我没有错……我没有错,这不是我的错,我有什么错?”
他似是在质问,又似是在喃喃自语。
“这不是你的错。”晏顷迟微偏过脸,下巴抵在他的发间,轻轻的摩挲着他的发丝,似是无声的安抚,他何曾不心疼这样的萧衍,内疚如潮水般涌来,将人淹没。
“我的阿衍没有错。”他听着萧衍的呼吸,真真切切的感觉到心口一窝一窝地痛着,像被刀剜过肉。
“是我。是我晏顷迟的错,我不该将你一个人丢在莲花台让你等着,不该背弃诺言让你空等一场盼望,也不该留你一个人在牢里日日受苦,”晏顷迟脸挨着他的额头,涩声说,“我怎么会怪你,我的阿衍这样乖,能有什么错。”
“晏、晏顷迟……”萧衍面颊滚烫,浑浑噩噩,晏顷迟的气息包拢住他,唤醒了他的神智。
“师叔在这里。”晏顷迟低声回应,声音沙哑,像曾经的每一回。
萧衍耳边嗡鸣,他哆嗦着埋在晏顷迟的怀里,细微的抽泣昭示着他不可诉说的痛。他曾经无数次问过晏顷迟我有什么错,可晏顷迟的回答永远都是避重就轻的指责,他好似等这一句等了很久很久,久到他已经不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似是被一根线吊着,悬在万丈深渊上,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他孤身一人,如履薄冰的走来,即便伤痕累累,也不曾言说。
可此时此刻,他所有的坚强都在这些话后粉碎,溃散千里,他在无人知晓的疼痛里,将自己的脆弱暴露无遗。
“晏顷迟,我不要,不要再上当了……”他呜咽着摇头,“你总是骗我。”
“这回不骗你了。”晏顷迟的身影像山,将他笼在自己的影子里。
萧衍在他的怀里显得又轻又小。
“你曾经问过我那人是谁,”晏顷迟低声说道,“不是江之郁。是你,所思,所想,所念,皆是你,只有你——萧衍。”
“说谎。”萧衍呼吸错乱,“说谎……你还想骗我,我不会再被骗了,你们休想再骗我,我不信,我不会信的……”
“没有骗你。”晏顷迟安抚着他的情绪,“都是师叔的错,我怎么会舍得把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留下来,我怎么没有喜欢过你,我把心都剖开给你。”
萧衍想藏泪,妄图掩饰,却哭湿了晏顷迟的衣襟。
“不哭了,乖。你睡一觉醒来,就全都过去了。”晏顷迟抱着他,时不时压抑着两声低咳。
长夜难明,风雨不歇,又悉数被晏顷迟强盛的灵气隔绝开了。他深深喘了口气,眼前晃了几抹黑影过去,人险些没站稳,他听着萧衍隐约的呜咽,只觉得身体所承受的痛不及心中疼痛万分之一。
萧衍意识昏沉,耳边是晏顷迟时轻时重的呼吸,他最后一点清醒的记忆,也停驻在这里。
晏顷迟看着满地狼藉,停顿了片刻,才偏过脸去看了眼沈闲,最后视线落在了贺云升的脸上,目光恢复了惯有的漠然。
贺云升彻底失了魂,他眼底赤红,无声盯着晏顷迟,血淌湿了半边身子也浑然不觉绝,那三千兵甲皆跪于他的身后,俯首待命。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晏顷迟神色难辨,他双眸沉在晦暗里,让人辨不真切。
贺云升状若未闻,并不则声。
四目相对,两个人皆是沉默,像是画中的人,徒有寂然。
“你瞒了我这么久,如果我没有察觉,你还打算骗我多久?”晏顷迟看着他,“你当年藏了我的令,是么。”
“……”贺云升似是不知所言,他和晏顷迟对视半晌,才说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一切皆有因果,但苏纵是无辜的,他什么也不知道,师尊你……”
他说到此处忽然顿住,晏顷迟没有多言,只是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贺云升伏身,声音轻之又轻:“你不要怪他。”
晏顷迟没有答话,他抱着萧衍,觉得萧衍在怀里轻的似是浮毛,没有任何重量。
他静默半晌,似是在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过了片刻说道:“你还有旁的话要同我说么?”
贺云升久久未语,他凝视着立在灯边的晏顷迟,只觉得眼前人变得无比陌生。晏顷迟的臂弯里仍抱着萧衍,这一瞬,他恍若隔着时间的光景,看见了幼时的萧衍睡在晏顷迟的怀里,又看见那藏在晏顷迟身后的小人儿,睁着乌黑的眼睛,会怯生生的叫自己师兄。
贺云升失魂落魄的跪在泥泞里,远近是不大真切的旧画面,一幕幕呈现在眼前。
我做错了吗?他在心里一遍又一遍问着自己,却又觉得心口刺痛,像是把寒夜里的冷气全吸入了肺腑,将五脏六腑凝结成了冰。
他想着苏纵,想着萧衍。笑声,嘲闹声,穿过了俗世的喧嚣,紧贴在耳畔,他看见了过去的许多影子。
短短数载,往事湮灭。
晏顷迟情绪的起伏靠心力强行压制,他缓了口气,背过身去,淡漠地说道:“把贺云升压下去。”
贺云升没有任何挣扎,他被身后的兵甲钳制住,眼神恍惚,看向苏纵,又挪到了晏顷迟身上。
“师尊。”他忽然启口。
晏顷迟并不接话,只是微颔首,示意他说。
“萧衍当年……是被陷害的。”贺云升说道,“我给他下了药,把他送到了你面前,我想救我阿弟……”
他似是想笑,低下头,泪淌湿了他的面:“是我揭发的他,是我对所有人说他勾引了你……他一直以为这话是你说的,他当时在牢里等你接他出去,他等了很久,可我们都没有再去看过他,我默许了裴昭在牢里欺辱他,裴昭将他逼到这个地步,他怎么能不疯呢?是裴昭要杀他,他才还手的,他当时对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是我对你撒了谎。”
晏顷迟未料他会说这些,稍稍偏过脸,似是半回眸。
“你和萧衍好好说一说,萧衍他其实……心不坏,”贺云升喉中梗塞,他看着苏纵,感觉眼前所有的景象都似是在水里浸泡着,“他从前最听你的话了,可是他落难的时候,你却没有相信他的话……我想他是因为这件事才崩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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