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灰蓝被夜风搅得浑浊不堪,摩挲的枝叶借着檐廊下的冷得奄奄一息的灯火投下诡谲扭曲的影子,王利事手里提着一个彩画精巧的香盛从月洞门而入,恰巧被一阵刚起的风钻了脖子,惹出一个寒颤,他这就将香盛提稳,在檐廊上踏出一路急切的步子,刚欲敲门,房中之人已先一步启开门缝,让他行云流水地就钻入了暖融之中
“快吃罢三位,阿香妈特意做来的呢!”
段沅这就从铺了软垫的小榻上一跃而起,率先凑到香盛边上,利事从其中端出一个个精巧的盘子带出香气喷喷,红绿晶莹的千页糕,金黄圆润的咸米时,焦香的满煎糕以及三个巴掌小碗油亮的香甜的芋泥
“其实你也不比拿这个打幌子,这夜风吹得怕是也没谁出房走动了,再说了,不就是多吃两口东西,还跟扒别人家锅里似的。”
王玖镠这就拈起一块千叶糕撕出一片放到嘴里,利事没想到今夜的风如此厉害,这就搭手上了屋中的炉子,自小一同长大的总比其余下人要亲昵许多,这就对着王玖镠怨道
“其余的看见倒也没什么,就怕夫人身边的哪个瞧见了你们晚饭顾虑礼节没吃饱,这就又得一夜忧心了,还是谨慎着点罢,你手里这伤席间可险些露相了。”
王玖镠一想,不禁叹出一声,自己娘哪处都好,就是总把事情窥大几倍为自己平添忧愁,自己与茅绪寿经过一天一夜的苦战又是水上漂的自然饿昏了头,可一桌子长辈的寒暄又能多伸几筷子,这席吃得难免拘束,只好散席之后待着院中静下,才让利事拿着香盛去伙房,让阿香妈替着他们小灶蒸煮些点心,被哪个路上闻着味儿了,就还能说是自己小院神明换供食
“也怪了我,我娘自打出了我拜师三叔之后就更加忧心多虑。”
段沅赶忙将嘴里的满煎糕眼下,她有些掂不清该是先问王添金是如何贪上了烟枪,还是王玖镠入门哪个,这说起了万夫人,自然也就先了后者
“可不是,按着你这家业哪像是个需要抓了三缺的修行,更何况‘走脚’的与抬棺挖坟、二皮匠等晦气门道营生一般,哪个不是绝路之上求几个铜板糊口,随便让着你三叔教你点能给人化灾的本事,你现下也能自立门户,小院富贵了!”
王玖镠倒是笑得爽朗,但利事的脸上就泛出了苦涩
“你这话与我二叔当年给我的打算一模一样!别看我爹医理精湛,论那些得以法入药的他不如我二叔,加之我二叔贪玩爱跑,南北一通走,得了不少稀奇古怪的偏方小法,我本也以为这就是了我的一辈子,可命定于天,我在光绪三十一年时在三叔院里见着了一个人,险些丢了命,只好抓缺拜师,否则今日早就是游魂冤鬼咯。”
茅绪寿手下一顿,与段沅想瞥一眼,王玖镠则让利事去了小院神明厅续香火,这才缓缓再说
“三叔来闽之后不愿在王家养着,执意住去了城郊一处慌了许久,原本仓储药材的破落院,他干回了他的本行‘走脚’只是不再如同败西村之前那般遵循祖训忌讳,而是百无禁忌地做起了旁通的买卖,来者不拒,一趟半两金,那年刚过端午我一日在院中等他教我个召请游魂敲门推窗的把戏,怎知刚午觉从地宫睡醒便被他一把推回房里,说没他再进我不能出……”
这时夜风之中带过一阵碎裂哐当以及谩骂吼叫,三人皆知那是陈家公子的声音,段沅讥笑一声,学着老气横秋的模样摇了摇头
第74章 围炉夜
“这两日就是如此,到了时辰就跟鬼上身一般闹腾,你接着说,估摸着铄哥又得给他灌点安神汤了!”
茅绪寿心里不禁想,这陈家的兄弟怎的都是一样的不消停,倒是王玖镠朝着段沅撇下了嘴,这就怨道
“为何阿铄就能得你一声铄哥,怎的对着我这么个还救你姓名的反倒没个客气。”段沅却理直气壮地朝他丢去一个洗净的冬梨,王玖镠倒接得稳当,咬下一口接着忆道
“我没能瞧清那人的容貌,因为三叔见客仓促没将我琐死屋里,其实我在那院里见过洋装新贵或是绸缎锦衣的都不少,即便是当今不少喊着‘革新’的,也都骨子里没新透彻,他们既要法师给他们解决麻烦或是戕害敌手仇家,又乐意付上一大笔‘缄口钱’,对外招摇是新学让自己化险为夷,想必这么一点,七圣各家的账目之中都不少此类数目!我就是这么个越说戒越来劲的,那日被这么锁得更是好奇,一心想瞧瞧那个长褂在身但浑身新玩意的人是何等事情上门。”
果不其然,那陈家少爷的动静在王玖铄几声呵斥之中渐渐静了,王玖镠啜了口茶,嘲讽一句“吴小子可得快些腿脚,不然他爹的遗托我可守不得,即便我将他捆去山里埋了。冲着他那败家不孝,合伙外人对着玄黄堂所为,怕也没哪个不赞我声替天行道!”
茅绪寿毕竟元气大耗,这会已经头昏脑涨,等着更夫的吆喝声渐远,又咽下杯浓茶吊起今日最后点儿精神
“那人也是个术士罢。”王玖镠点头,他的眼中沉出寒光,一手半倚着榻靠,一手则藏进袖中,没让二人瞧见他已撺拳入了皮肉
“我偷着爬进了院中躲在墙后,瞧见那人脚上是一双洋行样式的皮鞋,三叔很是激动地与他辩驳,两人似乎在争论着某人丧命对错在谁,随后那人嘲他道‘他最该怨恨的是你才对’三叔便彻底恼怒,二人先是推搡,随后各自拉开起法而向,我很是兴奋,他可白日招来山中游魂精怪,那人开瓮而出的兵马也是极其霸道,院里本就破旧的门窗甚至在那时被阴风刮塌撞破,那人岁数毕竟不算太大,很快就被三叔打压而下,我本觉得成败到此,怎知那人忽然从身上不知哪处衣袋掏出了根符箓写满,辰砂珠串缠绕三层的骨头……”
听到这里段沅本能地惊愕出声,茅绪寿那已勉强不已的精神也猛地清醒,王玖镠料到了这二人的神态,这就起身,自己提了煨着的小炉给二人添茶
“想必你们眼下也怀疑到一人身上去了罢,可凭他的能力与年纪,即便有命活下,三五年就能炼魂如此精湛,那又何必拜师孙三康呢!”
‘请阴师’是阴山派的绝学之一,修行大成之人大多往生之后并不都入轮回,有些根器上等的高功则会有其精修的魂魄于世继续修行,盼望有一日能成了鬼仙保坛镇殿受后世弟子香火以奉,阴山派秘术之中则有‘请阴师’一法,弟子在大成之人往生之后三年开棺捡骨,取出胸膛近心一处或是脊梁命门上下两寸之处布好法坛,需选在光不能照,潮湿阴森,且除去天降之外,其余水源皆为死水的低地之处
“这可不就和养尸或是阴晦十足,从而发生尸变之地一样嘛,可是我还缠着师父问起过,说这由人炼化的阴师极其难成不说,即便成了,那么炼化之人也就过上了日日提心吊胆的生活,因为炼化的阴戾乃人为催化,可能并非往生人所愿,因而这样的阴师待到吞食鬼魂精怪或是因为香火奉养壮大之后就极有可能反噬炼化人。”
茅绪寿听完将手中茶盏放下,突然岔出一句
“他和你说这些,简直是误人子弟,不知轻重!”段沅这就一掌上了高几,震得两个茶盏也颤出盖响,王玖镠叫苦,只好起身将段沅拉到自己小榻边上,两人平齐而坐,怨了茅绪寿一声
“词不达意就少开口,打量你眼下是个伤号不计较,否则我明日就想和你开坛斗斗,沅丫头知道些许又有何不对,我不就是年少无知冲出去替三叔挡下那一法近身才走了这条苦路子嘛!”
段沅眼瞪更大,这就起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难以置信
“当时孙三康在败西村可不就是突然被自己炼的阴师所染理智大失,才将已经召请出的阴师未朝着那不化骨去,而是反手而向了云南蛊师陶芝玉,让其当场殒命,养于体内的蛊母也没能活下,导致携着的蛊虫大乱,虽也让孙三康和那不化骨有所钳制,但玉华司那位可不就出村不久,没能挺去青月谷就命丧半路了嘛,你竟敢……”
王玖镠也起了身,两臂摊开原地朝二人转了一圈,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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