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看上我这块地了?那行,我与你换,我对面坐着去。”
说罢就要起身,但却被茅绪寿伸手截下,一头雾水之间只见茅绪寿从布挎之中掏出一把骨血均匀,蜡质光泽的篦梳,王玖镠来了些精神,这玳瑁篦子可是个好成色,但茅绪寿却手指悬空划出弧线,他愣了些许才恍悟,有些难置信地问道
“你……你这是要给我容栉?”茅绪寿点头,王玖镠反而露了惊色,可自己还未有动作,就已被茅绪寿扳过了身子,原本耷拉在自己后脑的束发带被从一侧肩头扔到了腿上,头上的动静告诉他,身后人已经上了手
他伸手拿过携来的瓷壶倒出茶水,本是给身后的人满杯,可自己忽然喉间发痒得有些焦灼,于是自己先饮尽一杯,才询问是否口渴
“你既然不善理容,那是怎的替喜神做敛的?”
赶脚行尸的术法虽有不同,但之前都逃不开要为亡人规整易容与用秘方熬煮的汤药净身两步骤,这也是为何赶尸匠选徒授业之时练习手劲气力的课业必不可少,背着扛着沉重的亡人来进行开坛起尸的准备,可不是一摇铃施法就能来的轻松!
正派尸匠有“三不赶”的规训,其一就为“尸首不全者不赶”因此做敛就剩下不少气力;而旁通法门则是百无禁忌,只要你寻得到乐意做这门买卖的术士又出够了价钱,即便是断手断脚,尸首分离的都能让其归乡入土,补齐亡人的残缺便也是不遵循“六训”的旁通尸匠必须掌握的能耐,能寻得到的给人家缝上规正,寻不到的,则是凭借着本门的术法招来“做替”的纸扎或牲畜躯干五脏,开坛施法让亡人将其认作自己丢失的部分,好听令上路。
王玖镠听完他这一问,瞧了瞧自己右中指处细红的痕迹,这便是送那崔家公子去博罗县所缝补留下
“我只是不能自理,毕竟没法子三头六臂背后灵活,但摆着眼前能用双手的那还是出了师的!你既然提到这个……”
他忽然偏身,茅绪寿没个防备险些让那篦梳落地,不由得责怪一句
“扯断了,拉疼了可别赖上我!”
“还就得赖上了!只怕眼下的事情并非找到那陈家人就能了解,淇琛兄弟你眼下又没个住处,为人处世也不精通的,不如与贫道再搭伙些日子,待七圣各家都太平了再做打算?”
茅绪寿手下灵活,又重新将那本来已经要束上而被此人动作散乱的头发再度整理齐顺,他边摆弄着束髻的绸带簪子,边回想着自打自己到了博罗县之后的种种,再想起刚刚从那虚弱的陈公子嘴里好不容易撬出的几句……
“我怎的觉得是我们恰好撞上了那不化骨才有的麻烦,其余的庙堂自打光绪二十八年后都在道场之地安息繁荣,该不会有我们这般倒霉”
上簪理碎,王玖镠嘴上怪起这杂乱的货船没面理容镜瞧瞧,又忽然夺过茅绪寿手中的篦梳仔细瞧瞧,发了笑
“这不是给喜神做敛用的篦梳吗,你平日里都用这个?!”茅绪寿点头
“我虽习了此种,可从未真正开坛上路过,这个是毛师在出师之后赠我的,也就想着别闲置了”
王玖镠瞧着那即便昏暗之下也光泽不减的玳瑁篦梳,心想不愧是旁通尸匠的大成人,就连这些小物件都比别家讲究,可是他忽地想到了二人分别之后自己的疑惑,便将那篦梳毫不客气地收进了自己衣袋,随后扬起眉眼,甚是嚣张
“你总是拒人千里,想要篦梳,答我几问!”
茅绪寿自然脸上又是不悦,躬身再起坐回了原本那口装满了织锦的货箱,冲着对面人翻了个白眼,偏头一旁,王玖镠又摆了个懒散姿势,只是稍稍顾及了那刚刚成形的发髻没有一头靠上茶袋,托腮朝着对面人挑眉发问
“你傍晚时提及你娘对你爹颇多埋怨,我想知晓这个,你娘是如何的女子,你又怎会出了水元观就没了去处?”
茅绪寿丝毫没有看向他的意思,似乎那眼睛所落的货箱能有旁人瞧不出的精彩,带着些迟疑开了口
“我娘独自带我在庐州的姨母家借住,从记事之时起,我就总能听到近她的人背后细碎些他是犯奸的罪人之类的污言秽语,我也因此少有玩伴,即便是表兄妹也少来我们屋里走动,在我一再追问下才知,她与段泽如只有三书并无成婚,我所能见的,也仅有一个他骨血所随的姓名。”
他说这话极其平静,但王玖镠似乎已经猜出了其中的不易辛酸,不免又愧疚而起,抛开一个女人家要日日被人戳着脊梁骨苛责不贞,日子久了怕是寄宿之处也颇有看法,就如同王添金所到之处,旁通总坛的本家及其各旁支又有几个不是冷嘲热讽的!
“我自以为是个无法无天的胆子,没曾想你也半斤八两,这还让我知晓了段高功的俗名。”
“我想拿回篦梳”这句冷淡让王玖镠更感觉此人无情,按理而言纵使他对生父无朝夕养育的情分,这都敢直呼其名了那也该是拍腿愤愤的那种怨恨
可他都没有,仔细想来茅绪寿一路提及段元寿时所显露出的脾气也并非出自此人身上,而是不想被别人叫了那随父的姓名与拒绝收下那不知该说是补偿还是毕佑子孙的田宅罢了,甚至他有猜想,这位道门之中颇有传奇的高功,在他看来只能换回自己的一把玳瑁篦梳
“再来,你说你当年是被术法所伤还是阴物袭身被毛师傅救下而拜入门下的我记不清了,那是哪门的术法?哪些邪祟?”
“都有,其实这些年我未曾再见过那类术法,毛师当年似乎也是没了办法才选择收我入门,让我以其授箓延后的弟子身份才能召请祖师降坛与当时上身的邪物斗法,我昏睡了似乎八九日,起身之后便去抓了三缺”
王玖镠摆弄着那篦梳喝着茶水,忽然听出不妥
“八九日,那水元观中人不是察觉了你不在?他们没寻你?”茅绪寿摇头,似乎海上起了夜风,杂乱凛冽的声响扑打着船壁
茅绪寿身旁的几口沉甸的大箱都略微发起了颤,叠顶的箱上被海员放置了半包未吃完的炒货,被震下撒了那些矮堆的货物之上,王玖镠缓和一刻气息,瞧着手上急忙护着的油灯无恙,这才挪正了身子,朝着对面招呼道
“咱们得挤挤了,这风起来怕不会轻易罢休,这些个茶叶袋子至多把人砸疼,那些个若是砸到了人,咱们到那陈家人坛上估计就不是等着人家请茶吃,而是得跪在坛下请人家施那种生基的秘术了!”
茅绪寿将那些货箱规整片刻,便挤过了王玖镠这边
“这一法得是极高的道行才有实施的可能,就那位的年纪怕还会小于你我,你也不会不知能施术于身的香主,也需是人中龙凤,洪福齐天的命格吧,你我谁像?”王玖镠笑得两肩微颤
“也是,咱们既不是王侯将相也非皇族富贵,可是我听说,这是扭转三缺之中那个短命的唯一的法子,你说就没哪个抓到的人心动?”
茅绪寿点了头,当真给他讲出了从毛诡那听来的一个同为旁通河南教高功携着重金,甚至奉上了师门主传养魂珠予陈带白要求起施法为自己种生机,破除“夭命人”的立誓
就在王玖镠听得入神之时,忽然手中一空,原本手里的玳瑁篦梳竟然被这人趁着不备夺了回去,随后茅绪寿极快又闪身到了原本的位置,竟然一反一月多来冷沉面孔,冲他挑了挑眉,将那篦梳悬空晃动,惹得他发窘不已。
第61章 侯爵街
深冬最是难辨晨昏,耸立于渡口上气派的西洋钟表高悬着已是卯时许多,可昨夜的海风不知从哪卷来了浓厚的灰浑,茅绪寿带着海上那沉浮的错觉混杂在卸货的力夫之中遮掩上岸,抬眼望去,海天的颜色各有诡谲
低沉的云絮之中翻滚出的漩涡让他恍惚想到下山往岭南途中曾遇到山道上大骂晦气的警员,他们时运不佳地受了令来进城的路上清理饿死累死的逃荒人尸首,他启开车窗恰巧瞧见了其中一具已生蛆虫的妇人身上的外袄,便是这般发黑夹灰的窟窿
“走啦!腿脚不快那些个东洋鸟语的倭人来盘问,你答得上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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