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干净了”王玖镠甚至连那床上的铺盖都翻起查看,这屋中并无外面血溅泼洒的狼狈,地上也仅有三人进来的脚印,实在古怪得很
“可不是,你说这宅子阴得很,可也没坟山尸坑边要合适炼魂炼鬼的罢,怎么就有人大费周章地把这女人摆弄到了这里,而且又是怎样让他选择了这处,要知道出去临近的几户搬离了,这街上也是人来人往的,阴不纯粹,而且没日没夜地有哪些宪兵和巡捕房的走狗晃悠,他怎么进来的!”
吴巽暂时借着坛上的烛火燃符施术,再将原本阴术士的以血写出的符箓涂抹散乱,撒上自己携来的香灰暂时封术,这才让忽大忽小的阴风彻底停下
“看来等不到出去,这就得问上几句曾经入过这宅子的高功都是如何了。”
茅绪寿用着自己的匕首将捆着女尸绳上的符箓布条一一割断,或许是少了许多比自己强劲的阴戾压制,屋中的阴魂开始有些不安分,王玖镠只好到了门口吼上一声,再以盐米划线为界,防止再有阴物进来
可一回头瞧见那女尸经过这两人一番动作后已露出了些许侧脸,实在比横死的还要遗容惨烈,这就赶紧偏开眼睛,走到吴巽身侧,他已掏出令牌与神明小像雕卡等法物香火,这是准备要就地开坛
“小琉球香火鼎盛有三大处,一为白乐山上的福星观,其中副观主梁本玄三月前头一个入院,只不过他是听闻了这刘家闹鬼而自告奋勇要替天行道,但确是屁滚尿流地逃命而出,一日我在街上吃卤肉饭听到些风声,说那位七窍有四五窍已经淌血,再晚些估计这会儿堂里还得抽人上山去大丧呢!”
这话语调很是嘲讽,这会已经摆坛完毕,吴巽开始朝着这女尸身上泼洒香灰,茅绪寿赶忙挪动到了王玖镠这边,却还是半个肩头沾了香灰
“你与这位梁副观主似乎有些偏见或是过节?”
茅绪寿往那黄花梨雕的月洞床柱上倚了背,拍打起肩头的香灰,吴巽没当心脚下,踢灭了一支白烛,好在已封术,那女尸仅仅细微一晃又安定下来
第66章 冤有头
“我是可笑那姓梁的老匹夫下山打着‘替天行道’这面旗虚伪至极,此人授箓正统又拜有旁通的确有些本事,可也是个好事虚荣,行事刻薄的伪君子,众人皆知他嘴上油滑得了一些给洋人办事的还有东洋人的欢喜,若不是这些日子就剩了半条老命,想必还是时常捏着那份同行文书去台湾本岛与闽地各处喊门斗法的,被他赢下的他辱人家尸位素餐,把他赢了的他更辱人家暗中施技,不得好死,我又何必敬重这等小人!”
王玖镠沉静片刻忽然合掌一击,兴奋而道
“你说的这人该不会就是闽地道门人人咒骂的那个‘梁山猴’罢!我还在想是何人能引得如此多人仇恨呢。”吴巽听到这处放声大笑,补充一句
“还是闽地比这海中荒岛要有礼许多,在这,他可是街巷口中的‘梁歹狗’呢!”
门外传来了些楼下的响动,王吴二人笑得更欢,想必这些阴魂之中也有对那梁副观主的绰号颇为认同的,只是吴巽眼中一晃,撞到了茅绪寿那冷漠的脸上,顿时也察觉有些无礼,这就清了清嗓子,束紧了盛香灰的口袋,来到女尸面前盘腿而坐,王茅二人也各在左右持起法器,准备为其护坛护法
“长话短说,另两人一个是浩恩堂堂主顾开颜,一个则是我借住修行的宝安堂主,我姨丈的深交好友娄飒,这二人也都是此院走一遭后大伤元气,因此我才接下了那里长伯一百银元的买命钱来探个究竟。”
他燃起三十六柱线香齐眉起咒,随后三拜而向令牌与神明小牌,将香火分出两份均匀,分别插入两盏原本就在女尸脚下的油灯之中,只见香火忽然发炉,火焰青蓝显现长短不一,这是苦主向来者求助或是阴魂至城隍处有冤要伸之相
“可你宝安堂中的师姐说,你是被里长伯请求才来的?”吴巽眼睛盯着香火,又掏出了蛇鞭
“也可这么说,确实是我略施小计让他来求的我,这一百银元也有不少散修和其他个卖老的饭桶想挣,毕竟重赏之下多勇夫,有命从这出,一百银元也足够寻医问药的,你们说可是?”
茅绪寿跟着讥笑一声,瞧见那悬空的女尸又左右摆动而起,示意吴巽先听此人伸冤,自己则锁魂链上银铃三摇,以防万一
“这位阴娘子,你的怨戾可远在这宅子里许多东西之上,为何他们抢人抢寿的你却没个动作?又是为何不肯现身?”
吴巽问出片刻之后那女尸开始画圈似地摆动旋转,好似捆绑之中为活物可操控绳子那般,但摆向杂乱,还惹出了一阵门窗莫名地砰砰而响
“你是因为魂魄不全才不能现身?若是如此请摆动前后,不是则为左右。”
王玖镠问出之后那女尸依旧四象杂乱地摇摆着,但话落片刻便忽然胶住,左右匀称地摆动起来,吴巽皱了眉,朝着王玖镠不满一句
“她都被炼魂了,怎可能魂魄不全,你这问题没个水准!”王玖镠瞧了瞧那青蓝火焰窜得依旧旺盛的香火很是平稳,并未燃烧迟缓或消耗过大,便知这女阴人没言谎,恰好茅绪寿先开了口与这闭门造车的小子解释,自己还能省些力气
“的确炼魂需要魂魄完整,可孙三康的恶名其一不就是他凭借自己修行心得改良了这炼魂术,拿掉其中一魄禁锢在自己鬼王之下,这样炼成了的那个就既受术士的法控又有要挟在手,也不会替人行恶不尽心,可是陈堂主没与你说起?”
吴巽嘴角一颤,其实他是真的没想到这处,但在这两人一鬼面前丢面子可不划算,因此又耍起了头脑的灵光
“你这不也说了嘛,是他孙三康才会的,这老魔物都死了多少年了,那阴山派四分五裂也没哪个学个完整的祖师法,他再一死,怎可能有第二个还能参悟这等阴毒至极的……”他忽然停下,转向又摆得杂乱无章的女尸
“那你说,害你之人可是小琉球本岛之上的?”女尸稍稍缓下后变化了方向前后画出弧线,吴巽腰板一挺,左右瞧向二人
“我可以确定,小琉球之上没有阴山派的术士,隐着的也没半个!因为光绪末年时我曾无意听到过姨丈与来闽地的娄叔密谈,提及阴山派与孙魔头有关联之人曾在小琉球出现过几日,因此我这些年将此处明的暗的修行人摸了个透彻。”
既然这在地人都怎么说了,两人也就没再多言,只是茅绪寿提醒了一句吴巽,这女阴人似乎对刚刚这一问很是激动,眼下原本还未燃过半的香火已快燃尽,吴巽只好再掏出数量相等的一份续上
“你们可有想问的,咱们确实有些磨蹭了,我这聚阴香的料很足,再吃下多些咱们可能连回去卧床三月的福分都没了。”
二人齐齐摇头,但这催促人的也没嘴上加快,吴巽似乎有些迟疑,也不知是不是被女尸晃得眼前烦了,才闷叹一声开口
“你与这家人有干系?”女尸前后晃动,他点头自言两声“该是的”随后起身站直,抬眼而向那灰黑发腐的前额
“戕害你的……可就是白乐山那个姓梁的老匹夫?”这下可让三人齐齐震惊,那女尸几乎是随着吴巽的话落停下的,随后香火与白烛皆高涨了火焰
吴巽没个防备,就这么被这前后忽然摆起的女尸一脚踢上了胸膛,脚下踉跄退后摔倒于地,就在那本能一声叫唤之后,屋里想起了尖锐的哭喊,妆奁之上的银镜也忽然碎裂
“扶他,这个我来得好!”王玖镠一步闪身踩上吴巽原本站立的鞋印,左躲右闪地边躲避着依旧“大摇大摆”的女尸,一边掏出鸡血砂所绘的符纸借了发炉的香火燃起,一手持诀念道
“三魂居左,七魄守右,听吾号令,安心在内,邪魔速退,冤情有伸……急急如律令,敕!”
随后又朝着女尸大呵一声“停下”,将一把在混乱之中翻出的粉末泼洒到了那张死相惨烈的脸上,吴茅二人皆被一股浓重的草木苦味窜得鼻头发痒,吴巽没能忍住,这就半身力气惹出了一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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