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村里动静不小,少爷这是出远门去带了什么厉害东西回来?”
他满口塞着面线糊却也等不得自己对于昨夜的好奇心,那含糊的话语把雇叔逗得发了笑,一边打趣他又不是赶着上处刑台,一边答道
“哇唔栽,但是他这次险些丢去了半条命,神明保佑,否者这后山的妖魔鬼怪还有谁能理会得了”险些让马夫险些被噎着,雇叔摇着头将自己置在矮墙沿上的香片倒出一杯匀他
“他向来命里贵人多,这不就还遇上了段道长和茅道长的徒弟,昨夜里想必是他们一齐在山上施法才闹出了那么大动静,你回去的时候也告诉村里一声,不用忧心的呀!”
他眼里已转悠,随后放出兴奋的光,袖口揩去嘴边的油光,险些一口飞沫飞上雇叔的外披
“你说的段道长和毛道长,可是话本里的那两个,那两个七圣?!”
雇叔点了点头,这马夫是前山六甲村的村民,也是熹元堂城外晾晒药材的作坊工人,从小就爱听那些个与神鬼相关稀奇古怪的故事,尤其喜爱《败西传》,初次给在这住的王添金送来日用之时激动得一夜未眠,但他也是实在之人,记下了王骞如的嘱咐不可将王添金告知其他人,因此也成了王家之外为数不多的知晓这荒院秘密的人之一
两人闲侃了几句之后,院后传来了动静,二人听到后皆有默契地停下话头,一个下车敞开车门搬出马凳,一个则入了那四面漏风的房子,不一会儿,手里忙活的两个家仆和刚从后山取回法器的三人一齐出现,马夫随意一眼却被钉在了那霞姿月韵的面孔之上
本以为王玖镠师徒已是世间少有的傅粉何郎,可与之并肩的这个少年家也是出众非凡,宛如仙人,甚至让他觉得另一侧的那个大眼的小姑娘都要逊色两分,如若不是茅绪寿察觉此人盯着自己先行颔首以示问候,他还未察觉到自己已走了神,发窘地挤出个憨厚的笑脸与三人问早,随后赶忙接过家仆手中的行李一齐忙活,不敢再看
王玖镠向揉搓一番有些酸胀的眼睛,可想起从闲杂间出来之后就一连串不干净的忙碌后只好作罢,瞧着那马夫眼下凹下的乌青,心里泛起惭愧
“昨夜定是不少人遭殃了罢?替我向村子里赔个不是!”马夫满嘴客气
“少爷这话严重了!反倒是你不委屈在这守山的话,村子里怕是已经没人有命在了,反倒是今早好几人都在说,昨晚有那么大的动静定然是你远门而归了!”
王玖镠自然知道这话是安慰他的,王家在六甲村雇了好些村民在作坊或是晒场帮工,因此多为尊敬这个赏了口饭吃的好东家!他幼时就隔三差五地闹着王骞如兄弟领着他一齐来勘工,摘花毁草,让村里的同龄的孩童帮着自己捡弹弓飞射而出的石子,滑入过溪流湿透满身,也领着三五个胆大的来到临近这破院附近上山煞过阴,害得王骞恒急忙给那几家农户赔了不是之后快车跑马地将煞到的孩童一齐带回熹元堂,即便化险为夷之后也明着暗着挨了他娘王刘氏的一月多埋怨,从此之后他便被勒令不许再随大人出城,直至一年后王添金从败西村而出,江浙往丰州来认亲……
他们三人被雇叔催干着回地下净手除晦吃早饭,就在段沅刚要从那九星星君图处转向宴厅方向时忽被他叫住
“我坛上有些雷符和招阴的,你们看着能用就拿些,这一路倒霉透顶的,都快弹尽粮绝了吧!”
听到这话那二人眼里都显露兴奋,他们其实早就因为自身炁感察觉这处宽阔深幽的墓室还有一处法坛,而这法坛便是与昨夜入门的正神坛相对立的阴坛,但出于礼节与修行差异即便是同传的术士也不主动请看自己的阴坛,一来是其中炼化祭养之物会怕生冲撞,二来就是阴术比起正道术法的禁忌少去许多,很多典籍仅是入门的参谋,各术士在习法之中也自己举一反三地感悟出适合自身能力炼化的灵体鬼魅或是法器,这就存在了他人偷着学葫芦画瓢的风险,毕竟旁通术士好斗法切磋,多一样他人不知的,有时或许就是自己的救命稻草!
王玖镠丝毫没有遮掩地带二人去往一处需先入茶室再拐入屏风之后一处窄门的阴坛,这让两个无坛无门的野游之人连句客气话都不愿多余,有那种同为习法者的好奇,也有因曾经也是规矩地晨昏定省向所侍奉的神明进香参礼,忽然转变的不适,何况已经向那明坛的正神报过坛,那么这一处不打上招呼多是无礼!
“对了,你昨日说起那星君图是大魔头的笔墨?!他……还有这雅致的习性?”段沅对孙三康的了解是段元寿口中的那句“谦恭有礼,心魔乱志”的含糊与话本之中叹客龇牙咧嘴的狠辣,王玖镠则看向茅绪寿挑了挑眉
“水元观中之人怕是比我更详细其中故事罢”茅绪寿点了点头,却没多言,只有一句
“路上打发时光告诉你”随后转向王玖镠
“刚刚那车马,载了行李再载那几人,累人累马还误时,你这可有货板车一类,我们自行携物去埠口吧!”话落之时王玖镠已停下脚推开了一扇亮黑木雕钟馗像的厚门
“你又怎知只有那一车!放心,累不着哪个!”说罢先行一步跨槛入内,二人皆是眼前一亮而向闯入眼中的那置于地面,各下垫满了寿爻二金的神龛之中,主炉三尊香薰袅袅,皆是眉目不善的黝黑神尊,他们虽身披制作精良的披霞,却也没半分该是坛上尊者的面容和气质
左边的兽牙凸出虎豹之眼;右侧的则是铺头散发,面容枯槁好似入土多年忽然尸变的妇人,又并非全然是人之貌,因为端坐的脚边还有一处显露而出,某种肥硕虫尾;居中的倒是最有神明之相,不仅霞披之上绣纹是为天上三宝,虽说那八宝团纹团陌生诡异,可不细看倒也是吉祥模样,头戴镶玉纱冠,垂眼薄唇,却依然予人些毛骨悚然,因为他的脚下还雕琢了好些残损苦面的人
茅绪寿比段沅那瞧新鲜的惊讶嘴脸要平和得多,但王玖镠瞟到他眼中的情绪不禁生出些得意,随后给二人分了各两支燃好的线香,二人没多言,各自持香口中念念,三拜礼成插香入主炉之后又持诀向着副炉一尊烟熏均匀的祝由祖师、地藏王菩萨及其麾下增损将军有礼,随后跪拜姿态,依旧二线敬鬼神君的香火,向着另一方地上神龛的下坛无常二爷、土地爷公和面前供着新鲜鸡蛋清茶的黑虎将军以及五色五鬼小樽恭敬行礼,王玖镠比二人慢上一步,二人起身之后他才刚上香那三尊齐人半腰的神尊,从坛前取下铜碟之中画好的五雷阴阳符纸,各给了二人三道
段沅拿过瞧上一眼却有些泄气,茅绪寿察觉了那紧抿起的嘴,伸过掌心
“你是不会驱动如此偏科的符箓吧,那给我吧!”段沅顿了片刻将手里的符纸拍到他掌心后便转身而出,留下一串规律生硬的脚步往了宴厅方向去,王玖镠给下坛的几尊茅绪寿不明为何的泥塑小樽添了杯中高粱酒,随后起身埋怨道
“我很是怀疑你被水元观逐出品德与拜二师仅为其次,首要的该是你这待人无礼,有眼无珠的脾性!你这是问人讨要的态度吗?”
他真不知昨日醒来之后为何家中个人对此人的口评皆是彬彬有礼,他替段沅满腹窝火,恨不得刚刚那会儿王骞如也能在场,这么一来就能让他领教领教到底是自己一路长成缺少礼数,还是这么个口中冷漠生硬的家伙更配得上曾经自己身上挨的骂,并且这人此刻也不已未然,将符纸捋顺叠整,收入布挎
“一时半会儿也学不来,何况也用不着她出手出力!”说罢也往了门外而去,一脚跨出后又偏过半头
“贫道规律己身,他人胡诌乱言之事毫不相干!”这话语气自然满是怒气,王玖镠却忍不住发了笑,慢了两步再环顾一眼坛中上下才将门合上,冲着前面那灰绿旧衣,高髻束得整齐的瘦长背影戏谑一句
“空穴来风也得有个源头,如若不是春光外泄,怕是那位你曾经的同门也不能够说得绘声绘色,不得不说,听了他描画的情景,连我这等不好龙阳的都有些心起春波了呢!”
这话果然让前面的人脚下险些绊住,眉起怒色地偏过头来一时之间竟也语塞不知该驳回哪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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