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丝一燃,毛诡浑身一颤,茅绪寿极不情愿定接过酒碗凑到他那黑紫的唇边,可自己根本喂不进去,反而还让酒水淌到了他腹上的伤口,惹得毛诡一阵呜咽
“我来罢”也是一副菜青脸色的王玖镠这就要去接过酒碗,怎知刚刚触上,便被茅绪寿狠狠发力将人推开,若非吴巽险险拉住,这就要后腰撞了桌角
王玖镠心里一阵翻腾,却没力气朝他解说什么,葛元白在茅绪寿身旁劝了几句,他才将酒碗往床沿一搁,起身让到一旁,可刚刚忽然在眼里燃起的怒火就丝毫没有散去的意思
王玖镠将人半倚在自己身上之后,分明都是一个碗,他却能让毛诡喝上了几口热酒,随后又让段沅拿过疮药膏替他再敷一遍,人竟然这就缓缓开了眼睛,只可惜众人齐齐凑来之后发现,他瞳仁之上蒙了层灰白的霜,与毛僵炼尸这些毫无区别
他瞥向茅绪寿,茅绪寿赶忙将人揽入怀中,口中语无伦次地说着劝慰的话,毛诡被扰得耳边聒噪,无力地朝着他手背打去一下,艰难开口
“我蹬腿了……埋那山,山腰南偏西三十步,有个木箱子就是……”他话还没完,茅绪寿却激动得大吼出声,话语之间掺进了微弱的啜泣
“你为何埋这破败鬼山!是不信我能带你回岭南的么?!你坚持住,城中一定还有其他好医馆,这就走!”说完他将毛诡搂紧,这就要起身冲出屋子去,却被吴巽拦了门骂他疯癫,怀中的人又是咳了身上一塌糊涂之后,他总算有所清醒地将他放回床上,可惜这两下打,都没了往日的力气
“衰仔,你这样折磨人的脾性是改不了了么?!”毛诡抽着烟杆骂道,也不晓得是不是这烟酒真能像市井酒徒烟枪们口中说的是活命的米粮,救命的仙丹,一齐用上之后毛诡倒是有了些精神
“把我埋山上,真要想闹闹吃顿白席,那吴小子你就按着这边的规矩给老道唱一段罢,能不哭的都别哭……老道就是烦孩子哭闹才拜了这等人人避晦的门堂的!另有你……你……”许是说话太耗力气了,他一口气没能提上喉间,那杆烟落了地,火星还给葛元白的鞋面烫出了个芝麻小洞
“把你这身烂布给我换了!本想着撑口气进城,看看你个衰仔也穿一身那洋服是多体面再合眼的,为师没了,你这心结也该放下了!若老道没抓这‘贫’字,定要一日换三回里外,把锦衣玉袍,洋服大氅都上身个遍了”这话让吴巽听得一头雾水,却让段沅那滚在眼中,准备生离死别的眼泪先了一步下来
“毛师傅……你这话……他真是……”王玖镠瞥向茅绪寿,他长睫垂下眼中黯淡,既没答毛诡也没开口跟谁解释,毛诡看着这小丫头的眼泪,自己也唇间颤颤,两抹浑浊淌下
“当年进村,其实几家人都不曾后悔,毕竟学法三年口出狂言,学有小成甚是狂妄这些没几人能避过,最大的亏欠,便是亲族子孙的你们!这些年日日提心吊胆,夜夜草木皆兵的日子,或许才是几家最大的业报,而老道我最大的亏欠,便是不能左右天意因果,不让阿淇做个短命鬼啊!”他声响粗粝越发激动,这番说完之后又是一滩近黑的血腥溅地,茅绪寿不敢去看屋中人的眼睛,只是从牙缝中挤出一句
“入门修行,哪个能逃三缺五弊,这是我的命,你怪自己,也是多余!”他将脸偏向墙角,可那一抹划落还是让其余人看了个真切,毛诡颤颤抬起那只冰凉粗糙的手,顺着泪痕抚摸,虚弱地喘了几声,随后忽然抖耸着肩头大笑了起来
“段泽如啊段泽如,这有儿有女,站床送终的福分,兄弟替你享了!”三声之后,那只原本揉蹭得茅绪寿面颊有些皮肉痛痒的手忽然落下,一屋子人先后眼里决了堤,却皆是咬牙切齿,捂嘴撺拳地不敢声张,茅绪寿却平静地将这人放平,随后一掀袍摆跪地行孝子送礼,响头三叩
人生皆似风前絮,在寰宇之中即便是功高盖世,九五之尊也不过百年荣华苦痛,爱恨愁苦,即便是清门风骨,悟了大道的又有谁见过他得道飞升,超脱生死?!罢了,终究这黄土一抔盖了脸,生死贫富皆是劫,黄泉路上无长幼。这个一生破鞋破衣,四方萍踪的散漫道人,最终在一个远了家乡门堂,却有三五真心敬重不舍的人热闹地在床前哭了一场,也是福分匪浅。
凉风飒飒,遮云蔽日的日子已有四五,原先还骂上几句年关晦气的人也倦了嘴上,骂也一日笑也一天,日子怎的过,终究在人!两盏白日里点着的惨白灯笼,两张有些磨损四角的方桌铺了符箓潦草的黑麻布,其上香烛瓜果,三牲三熟皆挤在小碟受着院中的风沙,怎么看都破落凄凉,可吴巽却朝着同为乌头法师的城中堂口,用着陈带白的名声借来了一身厚绸暗绣,腰间银线彩丝的白坛法袍,当他与麻衣孝服的葛王二人同时更衣而出时,那打点坛上的段沅当即顿了手下,心中有种翻腾又难以言表的奇怪
“那姓茅的……姓段的是死到哪里去了!竟然还能有挂白的主家清早失踪的”段沅满脸烦闷地摇了摇头
第141章 换名姓
毛诡遗嘱不可声张大办,又框定了他的尸身需何时上山,几刻破土,五人只好借着村中人家的院子的几人就只好匆匆准备了这点微薄的孝道,怎料今日寅半起身筹备时王玖镠却发现那个执意与亡人待了一夜的茅绪寿没了踪影,村中的人也没见过他的走动,吴巽甚至拿了他吃用过的茶碗,上术追踪,可这人似乎已经料到,三次敕令,沙盘香灰纹丝不动
一咬牙一跺脚,余下骂完了心头的不快便决定天时地利不能耽误,这就由头扎乌黑法巾的乌头法师率先摇铃焚香,开坛祭魂
一连串疏文禀天高地之后,吴巽一口高粱酒喷上法剑,拉着调子唱起开坛经
“彩云直上天堂路,古乐敲开地府门,惟愿童子来接引,接引亡者上蓬瀛……”就在这白坛经快要过半时,那围在院外的人群忽然骚乱起来,院中麻衣行礼的几人心中惊慌,怕是吴绪涎那些再来扰乱,却在片刻之后,一个脚上锃亮西洋皮鞋,黑呢洋氅之下洋服笔直,长发低髻绸带系着的人并肩到了坛前,吴巽又一声亲族行礼的号令而出时,他丝毫不疼惜这一身崭新沾灰带土地随着几人一齐跪下,再起来是,那白净的额头之上已是一层灰蒙
吴巽按着昨夜商议的将几处经文删了又减,终于在午时两刻摇响了散坛铃,喊出礼成之后他自己后退三步,也跪了地叩拜毛诡最后一回,可就当起身转头的时候,那个跪在自己身后,一身洋服洋氅的人让他猝不及防地惊得脚下不稳,摔坐在地,再看门外那些拥挤的前排,已经从早起时那些老者换成了不少难掩春心的少妇姑娘,想必是他这身突兀一路进村招惹来的
段沅拿着一盏烫热的茶走到他身旁,嘴上翻腾了好几回,自己倒又是新泪刷了久痕,茅绪寿没有偏眼,只是启唇幽幽地说道
“我在观中不会与师兄弟相处,即便是大师兄求情年纪不足,也还是总被差去十里之外的山中找柴寻菜,有时一夜走不回来,我就在途中的一处土地祠过夜,赶上师父繁忙寻我撞上,他们会得一些罚,可这也是少数,水元观香火鼎盛,我大多是绕着后院偏门回房……”
他说完这处之后段沅哭得更厉害,就连葛元白也唉声叹气地用麻衣袖口抹了抹眼睛,但这人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继续述来
“有一回我淋雨受凉,托着身子到了土地祠时已经筋疲力尽浑身难受,醒来后已经是第二天正午,抬眼便是三具帽里避光符加持的走僵,或许是怕烟味熏得扰我,师父在祠外一处乱葬的坟头上抽着烟杆,那回之后我便时常可在土地祠里遇到他,他给我说天南地北的轶事传奇,却从不答应我想听《败西传》,我有些对此不悦,他就心软传我一些小法术,两月之后段泽如来庐州,他才终于认下自己是‘六足将军’”
“我从小便觉得不只我家在躲清廷的狗腿,姨丈好像也是日日防范着什么仇家歹人似的,我拜师入门之后有一回在街上喊他‘师父’却挨了一耳光,还真以为只有玄黄堂古怪,在外叫‘姨丈’关门才叫‘师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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