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是我们各有私心贪图而酿成了大祸,这十多年五家人不敢来往背负骂名,修习密法邪术,甚至你们那死鬼的爹还喝了多年那个削骨化,只为在世间求个行走,哪样不是为了保全你们啊,好死不如歹活,该死的是我们,你们已经拜师入门,兴隆堂口而今已然不是世道,那么作为门下弟子而保全神明香火不断,不受外辱,可是分内?”
这番话的激动还是让那碗汤药效力有损,毛诡没有咳嗽,而是喉间翻腾地吐出了一滩近黑的血,茅绪寿冷静地替他端来漱口的茶水后拱礼躬身地答了声“多谢师父,弟子谨记”
王家往小琉球暂避开船的渡口并非官埠,因为现在满大街的官告榜子上都还是熹元堂王家私藏乱党的罪告,黎副主席毕竟是个北地外来的,与大部分同在“白楼”里的政府中人是面和心不和,他不想将王家这笔大财分了太多给这群摸不透心思的,因而只是放出了王家兄弟,并丢下了一句“我只能等上一日给你们搬宅清家,至于怎么走出去,这是管不得帮不了的”
向来端庄的王夫人在夜色高挂的破旧渡口哭来了不少小舫渔船探出头来,王骞如也是万分不舍,却因为太张扬而不得不将她与已经胸口湿润了一片的王玖镠分开
“阿镠我五日之内必须看到你,否则,否则娘就……就也不活了!”王玖镠苦涩地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待得王家人与家私下人齐齐登了六船,王玖镠才心软下来一句
“我会带着利事他们尽快过去的”他这些年来其实九死一生了多少回没人晓得,也从未想过自己命折哪处了爹娘是如何的天崩地裂,但是今日看着月色之下疲惫仓促的船上起伏望向自己的两人,他心中五味杂陈得如同王添金在自己怀中渐渐发凉的那夜,不知该说这船是要驶去天涯,还是自己转身就是黄泉九幽
“韩兄弟,拜托你了”王骞如拱礼拜别毛诡之后,虚弱得坐上了熹元堂里轮椅的毛诡扯了扯韩不悔的袖口,韩不悔便紧随着王骞如,与他前后步登了船
“王先生,哪个道门中人的宅子不是百邪不侵,万鬼难来的,这回来的人竟然能遮了了你家正阴两坛如此多神明的眼睛,不要你们的命,这一路也定然会为难你们的”王骞如听懂了他所言何意,又在船头向着毛诡行一谢礼
“有劳韩道长了!”夜雾浓重,弯月倒悬在水天一色的墨蓝之上,阵阵涟漪碎了水中的那残缺的月,将挥别的两处人渐渐拉远,往着从此他乡的长路悠悠荡去
王玖镠不敢分神地看着那前后错落的大小船只而去,直到浓雾遮得不见半分了才罢休转身,还未等身后那似乎有话开口的人启唇,只见远处星光黯淡的深色被窜天吼叫的火舌浓烟熏染成了一片土黄滚滚,而这乌烟瘴气的方向,便是王添金的那处背阴山的所在!
第131章 画中人
无雨无风,背阴山顶上却有雷电刺穿滚滚浓烟时而落下,犹如一条条细长的蛇在灵活游动,张开着血盆大口发出隆隆吼叫地直劈山间的草木磐石,所落之处皆是一片令人遥远即见,令人目眩心慌的大赤色直冲上天,赤焰盛极的嘶嘶作响与雷蛇的震耳相互附和,狂妄不已
利事手中捆得吃力的卷轴书册已经挡去了他大半的视线,匆匆奔跑之间他踩滑了刚刚前人落地的一个供灯台,这就失了脚下,狠狠前倾摔地,口鼻呛进了扑起的泥土灰尘,苦涩难受地咳出了泪水
三两卷画卷还在继续“逃命”朝着那朽木的院门滚去,利事模糊的眼中匆匆而来了三四人扑扑的袍摆,他辨出了其中那苏绸的玉兰织褂与边角磨白的旧色是王玖镠与茅绪寿,这就强忍膝上的疼痛撑地起身,刚要开口喊出一声,怎知直接被那唇上的沙土呛得喉间发痒,这就咳嗽起来
“头壳坏了啊!这些烧没了才好!不要命了!”他将脚下滚来的画卷一脚踢到旁侧,朝着利事以及另两个年纪不大的小厮用闽地腔调吼叫起来
吴巽终于停了那一路如同婆娘夫人一般唠叨的嘴下,不再逼问毛诡为何是让韩不悔登船往小琉球而不是他这个已经在地多年的,这就提着其余手中满满的卸下手中的神尊与法器,那两个小厮回身一眼后山已俯冲到山腰之下的铺天盖地而来的烈火,甚至来不及向吴巽道谢一声,这就又各自冲进了这破烂泥瓦房中,没过多久又是吃力而出
“不是你说除了你,谁都不能去开去碰这些,要撕要烧那也得是你的嘛”利事满是委屈的呢喃道,王玖镠顾不得找他算账,只是朝着他后脑一拍,这就冲到了那堆地宅坛上搬出的神尊法器之前查看,随后眉头更紧地朝着那刚在院中站定的小厮吼道
“这些东西阴得伤人,你们不是门中弟子少碰为妙,真有好歹我一人医得辛苦,只将厅中房里能做当头的替我搬出来便是,其余的,都别再管!”说罢他这就钻入了其中一门,不顾身后几个少年的阻拦往着地宅而去
“确实没什么留下的必要!这些画是哪个庸才的劣笔啊?别看工笔细腻得很,却没个神官仙君都是一样的嘴脸,好似同一人换了百八十套衣服一样!”
吴巽原本好心想替他收起几卷匆忙中松了捆带的画卷,却匆匆几眼之后嘲讽出声,茅绪寿忽然想起什么,这就将手中的忙碌搁下,抢过吴巽手中那卷,又散开了几卷手边的,果真无论是只有墨色浓淡的散仙寄情山水之间,还是笔画灵巧,颜色艳丽的神官星君们的眉眼雕琢,皆是他那日在书阁里无意翻看的那副清丽俊秀,赶忙细瞧了画上的盖印,皆为同一名号——恭麟子
“传闻孙三康家中祖上本为江南地一处专做仿赝的画斋,因其中作伪笔法惟妙惟肖,甚至连不少名家后人好友都曾被障眼而最终遭了被诓骗的买主灭门而销声匿迹,他自小家境贫寒却甚喜摆弄笔墨丹青,落款则以恭麟子为名。在入了水元观门中之后就屡屡因画而年少名扬,若非出了偷拜二师修习阴山鬼罚,又因与王添金的苟且被逐出,水元观中乃至江南多地的宫庙皆有他的画作提字装潢!”
茅绪寿本还不解为何王玖镠刚刚看到利事手中的画卷如此恼火,原来缘由在此,这就又将画卷往吴巽怀中一塞,匆匆一声“照看好我师父”这就也往着破屋里钻去,段沅瞧着院中人足够,刚要抬脚也踩着他脚后跟随着,却被毛诡身旁的走僵一个闪身,力道极大地将一只僵硬长甲的手压上了肩头
“老道累了,丫头你给我推推这把椅子,找个不熏眼睛的地方歇着罢”这等火烧眉毛的时候毛诡却一脸懒散地打着哈欠来了如此一句,吴段二人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还没容得这院中众人想通这话是哪般意思,手还在段沅肩上的进宝又一发力将她扳到身后,极快回身,僵直笔挺地抬平了手,将自己那长有两寸的长甲锋利地扎进了一个陌生的衲服人胸口
利事等几个小厮被这刺穿的声响与摔在地上的血珠吓得大叫而起,他们眼朝段沅那处,丝毫没注意到其余两个手脚诡异的人已经从那残破的院墙之上一跃落地,手握师刀朝他们冲来,只是毛诡一声哨响,富贵便快步挡到了其中一人身旁,被那来不及刹住的师刀刺进了左腹之上
这二人毕竟也是道门弟子,即便自身修行不得,可这师刀还是在坛上日日吃香诵念养出了几分灵力,富贵忽地抬正了头一声惨叫,手下忽然一抬,那还握着师刀发懵的两个道人便感到喉间一丝刺痛,随后一丝红线齐齐而现于喉头正中,富贵那身单薄的粗麻长褂之上这就被溅上了温热的鲜红,任由这两人如何捂住喉间,最终还是血喷如柱地两眼翻白,面色骤黑地倒地抽搐起来
毛诡冷笑一声,手诀一起那身下的轮椅便换了方向,身后段沅一声当心还未落定,只听一声绸布割裂的脆响,随后便是吴巽满口谩骂与撕打而出的拳脚声响
两具走僵三手指间皆血滴不止地又聚到了毛诡身旁,只是他们不再是一贯垂头低下的模样,刚刚突袭之间他们先后落下了本在头上从不摘下了那内缝符布为衬的毡帽,散乱了枯槁稀疏的头发,两眼青绿冒光地抬头挺胸,朝着院外一群颇有势头而来的人发出嘶吼,除去这一众人之中高髻规整,身着姜黄法袍的两个半老男子,在二人身后那些灰蓝衲服袄子的皆已经露了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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