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前世今生, 容瑟从未想过与望宁有什么亲密接触, 在佛堂里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容瑟掐出个清尘决,身上的水汽顷刻变干, 黑锻般的乌发披散一身。
想起发簪落在季衍衡的马车里,他从空间里取出根发带, 随意挽上满头青丝。
—
从后山出来,容瑟直奔季云宗的藏书阁。
守值人熟练地在他的身份令牌上注入灵力,告知千篇一律的注意事项,对他放行。
容瑟微一颔首,朝他致谢,上楼去翻找幽冥的资料,整层楼找遍,却一无所获。
容瑟不死心,又找了一遍,结果如出一辙。
幽冥两次都是由季云宗封印镇压,对三界而言,都是不可磨灭的救世功绩,不应该毫无记载。
难不成相关录册是放在别处?
容瑟敛目沉思片刻,走向在摆放书册的守值人,低声问询:“请问,记载着幽冥的书卷放在何处?”
清雅竹香飘散鼻端,守值人抬头看向他,浑浊的目光在他面上停顿几息,心头重重一跳,连忙低下头:“…不在藏书阁。”
容瑟唇瓣开合之间,竹香愈发清晰:“是有人借走了么?”
守值人心里又是一跳,语速微快:“对、对…目前在宗主的殿里。”
容瑟袖中的指尖微动,眼底划过一抹诧异:“什么时候借的?”
守值人恍惚地盯着他的脸,心不在焉地嘀咕:“十几年前的事…约摸十四年前。”
修真界关于幽冥的记载不多,颜离山借走的是季云宗里流传下来的孤本,一直没有归还。
对方是宗主,位高权重,守值人不好去催还,这一拖延便是十几年。
颜离山借走幽冥的孤本做什么?
季衍衡的话在脑海中回放,容瑟眉尖微蹙,难不成十四年前幽冥冲破封印镇压,还有什么隐情?
向守值人道过谢,反身要离去,走到门口,想到什么,又返回去查找记载天阴女的卷册。
守值人立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鼻翼不自禁收缩,深深吸闻空气中残留的竹香。
—
容瑟鲜少涉猎与修炼无关的书籍,找起来颇费了些功夫。
卷册很薄,上面对天阴女的记载不多,与在长明寺中听闻的没有多少出入。
天阴本是指先天灵阴体,由于灵阴体全部是女子,故而渐渐有了天阴女的别称。
天阴女特殊的体质,三界无不趋之若鹜,甚至专门设立有捕捉天阴女的组织,但碍于其行踪不定,相关的记载同样不多。
容瑟修长指节卷着书页,往下翻去。
天阴女难捕捉的重要原因,一则是拥有阴灵体的女子少之又少,二则是其表面与常人无异,难以辨认。
要区分开二者,便要想方设法让天阴女沾染情‖欲,一旦欲‖望缠身,天阴女天生的异香就会一点一点激发出来。
欲‖望纠缠愈深,身上的异香愈浓。
所以,在长明寺中季衍衡肆无忌惮与天阴女勾缠,不仅仅是借助对方的炉鼎体质修炼,榨取临死前最后的价值,同是为了深层次激出天阴女身上的异香,以此来吸引妖兽潮。
闻也恐怕正是知道这一点,故对季衍衡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不干涉。
容瑟眼睫颤了一下,继续往后翻去。
…没了。
容瑟看了下目录总页数,又看了看最后一页的签页数,两个数目并不一致。
…差了两页。
最后两页不见踪影。
—
夕阳西下。
天边堆叠的云层泛出鲜艳的橘红,仿佛被画笔涂抹一般晕染开来,铺满遥远的天际。
容瑟合上书卷,从藏书阁退出来,就见温玉等在阁楼前,与提溜在半空中的灵宠大眼瞪小眼。
“给我吧。”他淡淡开口,嗓音如空谷幽涧。
温玉转过头,连忙将灵兽还给容瑟。
灵兽软唧唧地叫唤着,四只爪子抓着容瑟的宽长的袖摆,顺着爬到容瑟的肩膀上,歪着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青年白皙的颈窝、耳垂、脖颈。
亲热讨好的劲儿看得温玉直磨后牙槽:“我好吃好喝供着你,怎么不见你对我这么亲…咦?”
鼻息间闻到一股清香,温玉吸吸鼻头,不自觉凑近容瑟:“师兄,你身上好香啊。”
“……”
容瑟退后两步,与她拉开距离:“胡闹。”
他一个大男人,身上怎么会香?
容瑟没将温玉的话放在心上,声音清冷如清澈的溪水:“邵岩长老很担心你,你别忘记传个音给他。”
“师父就爱瞎操心。”温玉笑着点头。
—
有一段时间不见容瑟,灵兽对他亲热得不行,一边蹭一边叫,看起来委屈又可怜。
容瑟微蜷曲指尖,捋了捋它毛乎乎的耳朵:“下次再自作主张,解除契约。”
灵兽肉眼可见地一僵,显然听懂了容瑟的话,心虚地用前爪扒拉住容瑟的鬓发,叫声愈发绵软。
容瑟没有心软,一人一兽踏进庭霜院,旋即又停了下来。
望宁直立站在三尺之外,精雕细琢般的轮廓晕刻着冷漠,一双深黑的眼睛直直望过来,深潭一般波澜不惊。
容瑟身形一滞,下意识后退一步。
望宁周身的气场瞬间森冷,目光落在他挪动的脚尖,锋利的眉眼上宛若淬了一层寒冰。
上位者的威压压迫着周遭的空气,令人从心底里泛起深深的寒意。
唧——!
灵兽张开嘴,冲望宁发出尖锐的嘶叫,抓着容瑟肩膀的爪子止不住的发抖。
一副怕的要死,仍要护着容瑟的模样。
容瑟半阖下眼,从肩上抱下灵兽,玉般的手指陷在灵兽柔软的皮毛里。
望宁沉黑的视线一掠而过,半侧过身,示意容瑟跟他进房间。
容瑟微抿了下淡色的唇,收灵兽进秘境里,缓缓跟上望宁。
房间里灯火通明,桌上放着几样冒着热气的吃食,比之长明寺的斋饭丰盛得多。
容瑟轻车熟路坐下进食,一样吃了一两口,他放下玉箸,偏冷的音质仿若玉石滚落银盘里:“师尊,弟子有一问想问。”
望宁面无表情地翻着书案上的卷宗,平淡道:“你想问什么?”
容瑟垂眸,轻轻开口,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看不清具体的神色:“十四年前,幽冥冲破封印…是意外吗?”
望宁微掀起眼皮,沉沉地看着青年,居高临下的姿态带着几分审视的意味。
劲长冷白的指骨微曲,轻敲着书案,不轻不重的声响一下接一下落在空气中。
“容瑟。”不知过多久,容瑟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不该问的不要问。”
很明显,望宁不会告诉他。
而按颜离山对他的态度,可能性愈发渺茫,在季云宗调查幽冥的路一下堵死两条。
罢了,他再想别的办法便是。
容瑟放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一字一顿启唇:“是弟子逾越。”
他松开手掌,起身要回隔壁房间,余光不经意瞥到望宁卷宗边放置的一册书卷标识,上面正是他的笔迹。
他手写的阵法修炼感悟怎么会…?
容瑟环顾四周,忽然发现他所有的东西都被搬到望宁的房间。
画到一半的阵法符箓、玉榻上的薄锦被、衣柜中的衣服……全都折叠得整整齐齐,与望宁房中的物品合放在一起。
晃眼一看,仿佛是他与望宁在同住。
容瑟心里微微下沉,望宁要做什么?
他完全猜不出望宁的心思,但是他拒绝与男人同住,不愿意与望宁再有丁点的过度接触。
容瑟抬步要收拾东西回到隔壁的房间,空气中敲击案面的声响骤然消停。
男人低沉的声音,平缓地在房间里响起:“你要去哪里?”
容瑟偏过头,望宁端坐书案前,漆黑的双眼径直看过来,侧脸轮廓在光影交错下显得分外立体,如同高高在上的神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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