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好处,最大的好处是你没事。本尊说过,不会让你梦里的事发生。”
望宁确实是说过。
容瑟撇过头去,轻不可闻地开口:“那只是一场梦。”
“……”
房间中忽然寂静下来。
等望宁再度开口,嗓子又压低几分,像是在压制着什么疯狂的情绪,周身的气场强大而摄人,令人心惊胆寒。
“但本尊赌不起。”
事关容瑟,他一分一毫的风险都赌不起。
一想到容瑟受的那些伤,望宁就按捺不住心头的暴虐,几百年的理智克制,毁于一旦。
望宁是真的有点疯,宁可拿一切做赌注。
容瑟在大掌下的眼睫扑簌两下,微微张开唇,想说些什么,覆在他眼睛上的大手一点点收了回去。
黑暗之下依然是黑暗,敞开的窗台不知何时被游动的黑雾遮蔽,青灰的墙壁笼罩在一片雾茫茫的阴翳中,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在床榻的边沿,坐着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藏匿于幽暗之中的双眸抬起来。
容瑟转眸望去,和对方有如实质的视线相撞。
四目相对间,对方一双冷漠清醒的血红瞳眸紧攫住他,眼神里裹挟着强势的侵略性,欲‖望在眼中流转,仿佛要将他整个人全部吞噬。
“——!!”
沉寂得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容瑟的喉咙像被一团无形的棉花堵住,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
他感到一股冰冷的气流从脊背上升,全身的神经紧绷起来,血液不可控制的凝固住。
“你是谁?”
“你不是望宁!”
第145章 一个人
副峰外林木影影绰绰, 月光拉扯的斑驳影子映上窗台,被翻滚的浓厚黑雾抵挡在外面。
阴沉湿冷的空气在四周缓慢的流动着,黑沉沉的逼仄着呼吸。
昏昧的光影之中,隐约能看到望宁轮廓分明的脸庞, 透着失血过多的惨白。
他微低着眼帘, 深邃莫测的血红瞳眸噙着令人心惊肉跳的光华。
“瑟儿不是猜到了吗?”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 带着天生不容置疑的威慑力, 落在容瑟的耳中, 犹如地狱的恶鬼。
容瑟立刻绷紧了身子,双手不自觉地攥成拳,手指尖狠狠地陷进手心。
居然真的是上一世的望宁!
上一世他被驱逐出宗门,遭到仙门百家的追杀,一直疲于奔命逃亡,根本无暇去关注望宁。
他临死之际, 并不知望宁有没有成仙——但以望宁的资质,成仙是迟早的事。
修成大道之人,怎么会重生??
望宁居然也会重生??
容瑟的黑眸里情绪剧烈翻涌着, 四肢像是被冰雪覆盖,寒冷刺骨。
不过……为什么不会呢?
他能重生,温玉能重生,望宁自然也能, 只是重生的节点不同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容瑟的声音冷得犹如淬了冰, 一丝室息感从心口传来,胸腔仿佛被坚硬的石头压迫着。
“是趁他吞噬幽冥的魂魄丧失理智,卑劣地侵占了他的躯壳?”
“卑劣?”望宁声线沉定沙哑, 一字一句似酝酿着风雨欲来的惊涛骇浪,暴戾的危险气息在黑暗中疯狂地涌动着。
他覆在容瑟手背上的大掌微用力道, 翻转过青年的手,一点点、不容拒绝地掰开容瑟的手指,凝聚魔气抹去上面掐出的指甲痕迹。
“瑟儿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本尊与他本就是一个人。”何来侵占一说。
不。
在容瑟的心里,前世的望宁与今生的望宁是不同的两个人,他仅用一眼,就能辨别两人的不同。
两相比较,他对前世的望宁打从心底里抗拒恐惧。
不是恐惧望宁的实力——他在炼气期时都敢和望宁斡旋,几次全身而退,何况他现在是大乘期巅峰,真和望宁硬碰硬,他根本不在怕——而是一看到前世的望宁,就会让他想到上一世不堪的记忆。
尽管他正开始与前世和解,但是他不是圣人,在短时间里,他做不到一点都不介怀。
被望宁触碰过的肌肤像是被吐着毒汁的毒蛇爬过,激得容瑟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无法再平心静气地静观其变,周身的灵力暴涨,强大的灵压在房中膨胀弥漫,撕裂开挡在窗台上的黑雾。
他飞快从望宁的掌中抽出手,指尖金光闪烁,两张移动符箓甩出,身形一下子移动到榻下,与望宁拉开距离。
天幕之上漂浮的黑云不知何时飘走,明亮月光攀爬上窗台,洒落下一地的银芒,房间里顿时变得亮堂。
望宁坐在榻沿上,没有阻止容瑟逃走,他眸光幽暗深沉,凝视着青年莹白似玉的脸庞上毫不掩饰的厌恶,血红的眼珠颤动着,充血得骇人。
浓郁得惊心的魔气从他身上溢出,以他的身躯为界限,充斥着大半个房间。
层层魔气在空气中翻滚着,沸腾着,像是潜伏着数之不尽的恐怖巨兽,叫嚣着要将容瑟给吞没。
容瑟白皙的面庞微微发白,乌亮的黑发垂在肩头,顺滑如瀑布,垂在身边的手一点一点攥紧,突出的骨节根根泛着白。
他瘦削的肩背戒备地紧绷着,数张符箓漂浮在他的周边,随时准备抵挡望宁的攻击。
望宁却闭上了眼,浑身肌肉紧绷,胸膛剧烈起伏,等再睁眼时,眼眶里布满了深红的血丝,周身翻腾的魔气逐渐恢复平静。
他还是太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容瑟什么都不需要做,仅露出一个厌恶的表情,就轻易打破他几百年来所有的冷静。
在得到过青年全心全意仰慕追逐的目光,他完全忍受不了对方一丝一毫的恨——即便他已经从今生的记忆中得知所谓的爱是假的,不是出于容瑟的本心。
“本尊不会伤害你。”望宁尾音喑哑,像是压抑着什么。
银辉斜照在他的身上,线条利落的脸部半明半暗,长发披散,领口的衣襟大敞着,露出沟壑分明的健硕胸膛。
穿着的衣裳破烂不堪,到处是累累深可见骨的伤,汩汩地冒着鲜血,在他坐的床榻边,鲜血浸透了一大片。
容瑟微微一怔,鸦羽似的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
很明显望宁吞噬幽冥魂魄之后并不好过,遭受到不少痛苦折磨,他也算是知道鼻端溢散不去的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
容瑟的心里没有半点波澜,他提醒过望宁吞噬幽冥没有好处,是望宁一意孤行。
望宁会变得如何,与他无关,他也不会对望宁自我牺牲似的行为产生丁点的动容。
何况眼下占据躯壳的,还是上一世的望宁。
容瑟浑身的戒备没有一丝放松,余光在房中逡巡,大脑快速的运转着。
他与望宁在房中交谈,并没有刻意压低音量,守在外面的时云却毫无察觉,应该是房中被下了禁制,阻绝了声音传出去。
或者…远不止禁制。
容瑟朝被魔气覆盖的门扉上甩出两张符箓,符箓散发出金光,驱散一片魔气,露出下面闪烁着水波般波光的结界。
果然!
结界传出的波动很强,要破开,需要花一点功夫。
容瑟袖中的指尖蜷曲了一下,轻启薄唇,清冽的音质如潺潺流水,清越轻咏:“你要做什么?”
望宁直直盯着他,不错过他的一举一动,压住嗓子,声线刻意压得又低又磁:“怎么不再称呼本尊的名讳?”
容瑟后知后觉他对着上一世的望宁直呼了名讳——而前世今生,他是头一个。
容瑟静静地站着,一双黑眸幽冷深邃,看得人心里似撒了片薄冰:“仙尊又想要废我一次?”
“……”
望宁瞳仁里的猩红变得幽深,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扼住了一样,疼痛难忍。
“不会。”他沙哑着声音,郑重其事地重复:“本尊说过,不会伤害你。本尊是觉得瑟儿唤得好听,想再听一次。”
瑟…什么?
容瑟怀疑他听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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