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侧目睨向台上,第二位拍主迫不及待钻进铁笼,手中锋利的匕首舔舐少女的手腕皮肤,殷红的鲜血顺着手臂往下流,淌进一个玉壶之中。
季衍衡见惯不怪,接着道:“天阴女的血液天生是污秽魔族的克星,又对妖兽有着致命的吸引力。这一点,你在长明寺亲眼见识过的。”
容瑟敛下眼睫,面具遮住他白玉般的脸庞,外人无从看穿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第一位拍主硕大的体型完全挡住少女的身影,容瑟看不到少女身上一道接一道、密密麻麻的伤口,仅能闻到空气中的血腥气愈来愈浓,翻搅着腹腔,叫人打心底里不舒服。
他背转过身,不去看淌到台面的鲜血:“天阴女不是很少见么?”
千杀阁居然公然拍卖。
季衍衡嗤笑:“自是有人专门捕杀天阴女。”
“谁?”
“……”季衍衡避讳着什么,闭口不谈。
他倚着廊栏,换个舒适的姿势观看台上,想到什么,愉悦地勾勾嘴角:“对了,你知道狄不凡变了很多么?”
容瑟姣好的眉微皱,自三年前在万宝阁与狄不凡分道扬镳,他再未留意过对方。
“与我无关。”
“当真?三年前你离开没多久,他就赶来万宝阁,差点找我拼命。”
季衍衡似笑非笑地瞅着他,调子欠揍地拉长:“当然,他肯定是奈何不了万宝阁。但从那之后,他与朝廷的谈判破裂,彻底翻脸,关系水火不容,二公子好几次险些死在他手上。”
前段时间季衍衡见过狄不凡一次,英俊的脸孔比三年前凌厉逼人,周身气势阴沉,一剑削掉反对他的人的头颅,鲜血喷溅到他的脸上,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不计后果、不遗余力地与朝廷作对,不惜拉上整个武林的人。
简直…就是个疯子。
第92章 拱手相送
青云山。
陈府里一片寂静, 下人们一个个低着头,排守在廊道上,大气不敢出。
管家何纪之伸长脖子,不断往房中探头张望, 脸上满是焦急担忧。
面对着正门, 夏侯理负手而立, 逼人的压迫感从他健硕的身躯上散出, 脸上没有半点表情。
何纪之用余光小心地偷瞄着他, 不敢靠太近,又苦等两个时辰,紧闭的房门终于缓缓拉开。
大夫拂着额头上的虚汗,朝两人点点头,有眼力见地跟着引路的下人退离。
何纪之面上闪过喜色,下意识要冲进房中查看陈识清的情况, 眼光瞥到侧前方的夏侯理,又按捺下冲动,等夏侯理抬步往里走, 他才急忙跟上。
陈识清阖着目仰躺在榻上,脸上一片失血的惨白,听到脚步声,却是一眼不看夏侯理, 而是看向在他后面的管家。
“去…咳, 去取陈府家主印…来。”
他俊雅的脸庞温和如玉,丝毫看不出之前如魇住般的疯狂神情。
何纪之惊疑不定地瞅他两眼,恭恭敬敬的领命退下, 去取来家主印递上。
陈识清颤巍巍地探出手,摸了两下印上的纹络:“派人送去季云宗, 交给容仙长,请他…咳,务必收下。”
“…!!…”
何纪之猛地仰起头,满脸掩不住的惊愕。
家主印是陈府掌权人的象征,陈府家底丰厚,世世代代相传。
送出家主印,意味着送出陈府的全部家产,陈识清居然不留给陈府后代,而是拱手相送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
何纪之脸色大变,噗通跪下:“万万不可,陈府继承不能断啊!仙长是修士,清心寡欲,必不会贪恋人间荣华富贵。”
“我知道。”陈识清又一阵低咳,语气坚决地道:“他不要没关系,丢掉没关系,怎么处理都没关系,我心意已决,照我的吩咐去办。”
明白劝不动,何纪之沮丧叹气,不得不听从。
夏侯理面不改色地看着眼前的闹剧,垂下眼上下打量着陈识清,目光定格在他灰败空洞的眼睛上,粗黑的眉紧皱。
容瑟究竟有什么魔力,能让陈识清神智昏聩,轻重不分,连万贯家财都不顾?
—
“……”
容瑟半阖下眼,卷翘的羽睫在眼睑下面打下一小片阴影。
他脑海中闪过前世狄不凡居高临下俯视他的画面,面容阴沉,眼神阴鸷,像是在看什么罪恶的源头,与平时的爽朗正直大相径庭。
宛如一头披着人皮的野兽,内里充斥着对他的满满恶意。
容瑟至今不明白,他是哪里得罪了狄不凡,对方要让他变成一个痴傻。
仅仅是…他爱上一个男人?觉得很恶心,觉得与他做朋友是耻辱?
人总是容不得污点存在,所以想要毁掉他吗?
季衍衡摸着下颌,有模有样的感叹:“他为了你,真是什么都不顾。”
容瑟侧头看了一眼季衍衡,阁楼顶端的一束光照在他的面具上,滑进他的眼睛里,眼里什么情绪都没有。
为了他?
怎么可能。
江湖人生性无拘无束,受不得朝堂的条条框框,撕破脸是注定的事。
在前世,江湖与朝廷短暂达成和解,没过多久一样水火不容。与他何干。
季衍衡悻悻地摸摸鼻子,熟练地打着哈哈,赔笑道:“你不喜欢听,我不说便是。”
阁楼中灯火通明。
周遭传出的喘‖息声愈发明显,像是一头头陷入癫狂中的兽类,黏腻的燥热溢满空气中。
第三个拍主落到台上。
接着是第四个、第五个…踩着满台面的鲜血,拖死物一般,从铁笼中拽出少女。
……
少女乌发散开,瞳眸涣散,似仅剩下个躯壳,对外界的一切失去反应。
季衍衡的注意力一下子转开,看得津津有味,眼中趣味盎然,毫不掩饰对天阴女的势在必得。
仿佛台上不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而是一个随便用于交易的玩意儿。
“你想要买她?”容瑟问得很平静,面具下昳丽的眉眼清淡如水波。
季衍衡没有收回视线,大大方方点头承认:“三界哪个不想买?但是,不是现在。时候未到。”
容瑟眉心微凝,清冷的声线令人灵台一静:“何意?”
季衍衡是万宝阁主,最是熟悉拍卖规则,不会不知道先到先得、价高者得的道理。
“……”
季衍衡转回头,眼眸微眯,脸上笑容不变,眼底里藏着一丝试探:“仙长似乎对天阴女很感兴趣。”
上云秘境里多少令三界眼馋的灵宝,容瑟与他交易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却单单对天阴女,一问又一问。
容瑟眼睫轻颤,一向偏冷的音质混在四下的喘‖息声中,没有半点波澜:“随口问问。”
季衍衡顺着他的目光落回台上,似一下想通什么关窍,嘲讽地嗤笑一声:“不愧是仙门高徒,看不得人间疾苦。怎么,仙长想救她?”
容瑟垂在身侧的手蜷缩一下,一言不发地转开眼。
万宝阁在三界颇有地位,都不如千杀阁诡异猖獗,内里的水不知道有多深,他一身灵力封存,修为又低,拿什么救?
容瑟不至于为救人而置自身于危险,类似的傻事他前世做的已经足够多,得到的是什么下场,他比谁都清楚。
重蹈覆辙,是世上最愚蠢的事。
容瑟转过身就走,走出两步,又停下脚步。
季衍衡闪身到他面前,手臂伸张,横着折扇,拦下他的去路。
“看在你我合作过的份儿上,好心提醒你一句,最好不要离开。”
容瑟抬起眼帘,双眼漆黑如点墨:“原因。”
季衍衡放下手,折扇点着掌心,不紧不慢地娓娓道来:“诡市一开,不闭市不能离开。”
诡市?
容瑟想到在外面看到的诡异场景,心下微微一动,原来真是集市,不过交易的方式特殊一些。
“提前离开会如何?”
季衍衡折扇在半空一停,似笑非笑地指向平台,正要开口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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